此正昼夜更替,天际半黑不白之时,叶念安估摸着也就快五更的时辰,面前景象灰暗不暗,着实是辩不太真切。
只在揉眼皮的当口,望见其中一只打鸣公鸡身体壮硕,犹似将军巡礼一般昂首挺立,俯望四下。
身披毛羽由深到浅,青中透蓝,蓝中含紫,一直延到顶头的大红帽上,颜色异常鲜艳,端得是一副王者气慨。
“咕咕咕”
叶念安不由得清醒去掉大半,索性撩开前襟蹲伏半身观起热闹来。
大红帽两颗眼珠瞪得奇大,头顶鸡冠竖得笔直。两只钢爪划拉着,在鸡圈里正来回兜圈。长喙尖利,似是架着小刀瞄过每一个同伴们。
突然,一声怪叫,大红帽弓起腰,脖颈周围的软毛一层一层地竖了起来,像是斜着撑开的一把把小伞,隐隐透出毛下一片涨红的鸡皮。
稍一眨眼的工夫,大红帽已抖着翅膀,腾空跃起,就扑对面。
叶念安见大红帽气势汹汹,下嘴定是极狠,心料定是要坏事,正欲起身进到栏里去捉,撇眼间却未料那小瘦鸡竟是不慌不忙,扇着一对短翅脆叫了两声,竟然往后退开几步,轻松避过。
大红帽扑了个大空,右钢爪往后狂刨着土,‘咕咕咕’正蓄积了怒气欲要再攻。
小瘦早扇开翅膀,腾跃至半空,稳稳坐在了大红帽背上,毫不含糊张嘴就啄,只一记便啄瞎了大红帽的左眼。
大红帽顿时鲜血淋漓,吃痛地上蹿下跳,嘴里‘咯咯咯,喔喔喔’惨嚎连篇,小瘦仍是稳坐其背,不惊不扰。
此番斗鸡鹐架场面,叶念安还是头一回见,搭在栏上的右手不知不觉松了下来,慢慢退出了栏外。
此即小瘦复又低头一探,随即又传出大红帽一声尖叫,没了右眼。
瞬间没了双眼的大红帽,抖甩着它壮硕的身躯,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而小瘦这时才笃悠悠地纵身跳下,拎直脖子无事人般轻快叫着。
“妙啊!”叶念安亲见场面几经反转,大为诧异,不禁拍手称起快来。
然而,盯视了一阵斗败躺地、痛苦呻吟的大红帽,再望望眼前这只个头不大,冲杀扑咬却狠戾异常的小瘦,叶念安的眉心渐渐粘到了一块儿,喉咙里咽着句话还未出,身后已响起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来。
“叶先生,叶先生,不好了,姜春兄又与昨日一般…”
叶念安心念正要喊了卢小六来问清这些公鸡的来历,小六倒先找了过来。
听闻阿春病痛异样,只得又将问话憋回肚中,紧步去了姜春厢房。
才穿过长廊,远远地就能看到房里头站了数人,叶念安拨开郑八与一同进屋的卢小六,望着阿春凌乱衣襟下扭动的身体和脸上痛苦狰狞的表情,心头掠过一丝不忍。
“何时发病的?”叶念安摁住姜春试图自残的双手。
“唉哟,叶先生,我们皆是被后院此起彼伏的打鸣声扰得梦醒,睁眼便闻见阿春兄房里似有声动,这才发现阿春兄又犯病了。”卢小六挠着头,有些不明所以。
“后院的鸡是你弄来的?”叶念安随即问道。
“正是啊,小六依着先生吩咐昨儿个提前捉了些过来,以备先生不时之需…”
卢小六想起昨日集市上白鹅老鸭、公鸡母鸡,一畜一价,就数公鸡最不费银子,也没过脑多想就全数捉了回来。这会儿回话,不免有丝心虚。
说话间,又是一阵鸡鸣。
叶念安下意识瞥了眼窗外,此刻天光又亮白了些,却未察觉掌下摁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扭动起来。
众人见到此景,俱觉惊愕。
叶念安探着姜春杂乱不畅鼻息,目光深沉,肚中暗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先生,天亮了。”
郑八话音未落,后院鸡鸣高吭接连不绝,而姜春这刻抖动的身体较前愈发强烈。
叶念安沉吟了片刻,旋即转身吩咐道:“小六,你与呼楞铁将军速去后院扼住公鸡脖颈,不得松开。”
未消片刻,适才铺天盖地的打鸣声戛然而止。姜春被制住的动静也顿时消停了下去。
大家目睹了眼前这幕,面面相觑。
“郑大哥,劳烦您去后院让他们把鸡捉进来。”叶念安面色平静,捋开阿春额前垂落的乱发。
待几人重新进屋后,叶念安对着小六和郑八弩了弩下巴,示意将手中公鸡交递过去。
郑八从卢小六手中接过公鸡时,寇爷和宫燕也已循声而至。
公鸡脖颈失了桎梏,当下便是一声长鸣,方才已安静了片刻的姜春,果然再一次扭动起来。
“啊!!!!”
除了叶念安,余人未有准备,皆被眼前之景吓得不轻,连声大呼。
叶念安见时机已至,向郑八又一抬首,郑八会意掐止公鸡脖颈,屋内躁动瞬间一止。
“偶滴个娘,到底是咋个回事儿嘛?玄乎死人哟!”卢小六嘴唇有些哆嗦地问道。
叶念安将姜春重新扶上床,稍作安顿休整后,才缓缓向众人开口道,“我想,我应该是找到解药了。”
“是啥子嘛?”不光是卢小六,其余人除了待叶念安揭开谜底,脸上满是急切而不可置信的神色。
“只不过,人有生老病死,本乃天理循环,无可厚非之事。
可下盅毒,在人体内种盅虫,如此被人操纵致死的手段,着实恶毒狠辣。”
音落,在场诸人半晌不语。
“盅毒?”寇隼颇感意外。
“正是。中了盅毒之人起初是没有感觉的,但依着盅虫生长的速度,不出两月,就会咬食人的五脏,慢慢痛不可忍,中毒之人便开始出现脸色青白,身体发胀,胸闷腹痛,呕吐不止。只能通过喝百沸汤稍以缓解。
这就是为何集市街心每隔七天就会有黑衣人分发‘佛爷粥’原因所在了。”
“原来如此!”听罢叶念安这番解释,诸人在短暂的静默后一阵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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