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丽的光线透过窗户，缓缓打了进来，房间之内一片安静。
看着老人时而愤怒，时而痛心，时而幸福的脸色，李素也是默然无语，他并不知道在这老人的梦境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不过能将一个历经数十年风雨老人心境，搅拌的如此零碎，想来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梦境所持的时间比李素所想象的还要长，就在李素将这座不小的房间参观完毕，无事可做的时候，就听见了老人微微有些痛苦的咳嗽声，咳嗽声持续了片刻这才缓缓停了下来。
从桌上青白茶壶里，往钧瓷茶碗里，倒出点茶水来，李素端着茶碗将老人的身子托起，将茶水灌了进去，老人略显急促的喘息声这才缓和下来。
“谢谢。”老人缓缓将茶水吞咽下去，气喘吁吁说道。
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纵横战场的将军，如今竟是连喝口水都这般吃力，李素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没有太大意义了。”老人轻轻缓了口气，说道：“终究还是镜中花，水中月，梦境显得越真实，我醒来之后就会显的愈痛苦。”
李素沉默片刻：“想来终究还是能够缓解片刻的。”
“我对不起她。”老人望着墙上的画像，说道：“我把我们的孩子弄丢了，她弥留前曾经让我照顾好他，我保证过，但是我失言了，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那个孩子。”
“如果你想见那个孩子，我可以帮你。”李素望着他，说道。
“时间隔得太长了。”
老人缓缓摇了摇头，“当年那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兵荒马乱的，都是将头绑在裤腰带上讨生活，为了安全起见，我就把他托付给天宁府城外大山里的猎户，后来等战乱平息，却发现那猎户也是没能逃脱战火的余波，为了逃脱兵役，竟然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呵，真是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后十几年我都一直在搜寻他们的踪迹，好不容易找到了，结果却被仇家给盯上了。”
“那些人都有谁！？”李素好奇问道：“竟然连你这个国公都不放在眼里。”
“江湖的，朝堂的，民间的…”老人冷声笑道：“想让我死的人有太多太多了，你没看大乾百姓都是巴不得我早点死，我也早就懒得理会了。“
李素微微有些默然。
“这么多年下来，如今想来，我那孩子也都是跟你一般大，不过说到这里。”
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随意问道：“一直都是小子，小子的喊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素应道：“在下李素，李宣哲。”这自是没什么可隐瞒的“李素，李宣哲…”
老人轻声念道几句，随即却是反应过来，脸色微微有些愕然。
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房屋当中，李志高心里仍是处在愕然的状态当中。
实际上他处于这种状态也是有段时间了，这一切的缘由是因为他在这男子的口中听到了两个字。
李素…
对于李素这个名字，在整个大乾来说，或许早就是烂大街一般的存在了，仅就离京而言，恐怕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了。
无论从那个方面看，这都是一个在平凡不过的名字，但巧合也罢，偶然也罢，他的儿子也是姓李名素。
这世上重名重姓的人物实在太多，仅仅只是个名字，也无法说明更多的信息。
不过更加令人巧合的是，这个名叫李素的少年，居然拥有跟他亡妻一般无二的眉眼来，这就很值得让人玩味了。
对于这名叫李素的少年，他其实心里也是比较欣赏的，年纪轻轻不说，医术也是异常精湛，更为难得的是待人接物也是十分稳重沉着，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嚣张跋扈之气。
思来想去，李志高还是决定派人搜查下这位李素的背景资料，毕竟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对于跟国公府士子同名同姓的事情，李素的却并不了解。
虽说当年镇国公世子被刺一案，在离京闹的是沸沸扬扬，但除了那些高层人物，大部分的普通民众了解的范围，也只是仅限于知晓这个消息罢了，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他们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所以理所当然的，李素自然也是不知晓这个消息的。
实际上在出入离京的那一刻，他也只是想随意应付下御医复试，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继续回东平府过他的安生日子，或许空闲的时候，会带着云婉儿跟夏云锦去各地浏览一番大乾山河。
京城所遭遇的事情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莫说是镇国公，甚至就连十二皇子，夺嫡之争对于当时的他来说都是天方夜谭，毕竟这距离他的世界实在是太远太远。
对于这种与他无关的消息，他自然是没有一点想要了解得兴趣，有这个时间多看几期武林小报，多了解点武林小知识。
他不香吗。
随着春花秋月在离京的流转，有关李素在东平府的事情，也是开始在离京流传开来。对于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缺席今年这届秋闱大考，众人无疑是异常遗憾的。
但不管如何，这个年轻人已经是彻底进入到人们的视野当中，所以搜集这样一位知名人物的资料，对镇国公这种人物简直不要太过简单。
在国公府强有力的运作下，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有关于李素的资料便也是被编造成册，呈现在李志高的床前。
目光凝重的落在这布满密密麻麻小字的宣纸上，当李志高了解到那位少年，便是最近那位风头正盛的春花秋月何时了的作者的时候，凄然一笑，顿时也是没有了解的兴趣了。
虽然也是有将近一二十年没有见过他的儿子了，但在三年前寻得世子消息的时候，他也大概了解过一些的。
当年将孩子托付给那个猎户的时候，本就是看在深山密林安全的份上，对于他的学识要求反倒是不高。
在来人的描述中，他的儿子如今也是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活脱脱就是无赖性子，那会像此人一般，出口成章，文才斐然，医道精通，这分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随手将宣纸扬在半空中，看着如雪花般四散飞扬的纸张，李志高摇了摇头。
这世上果然没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在回往宫中的路上，那小公公终于还是忍受不了内心的好奇，开口问道。
正是晌午时分，街道上人潮汹涌，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食物的香气氤氲在大街小巷当中。李素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街道上的情景，闻听此言，扭头笑道：“运气好罢了。”
运气好…小公公暗自撇了撇嘴，心里自然是不怎么相信的。
对于镇国公的病情，别人不知道，他自然是知道的，太医院十几名太医皆是束手无策，毫无办法，但这年轻人普一出手，就取得功效，这可不是简简单单说句运气好就能解释的。
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李素望着他说道：“你看起来好像不信。”
他对这小公公的印象着实不错。
“这种事情让我怎么相信…”小公公摇了摇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我也不信。”李素轻轻笑了下，“不过这种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如果他不是碰巧学会了无间神功，那镇国公的病情他也是一筹莫展，毕竟心病属实难治。
小公公对于李素的这番解释，显然是不怎么相信的，不过这位医师既然不愿意多说，那他自然也是不好多问的。
如此马车内经历了片刻的寒暄之后，便在度陷入沉寂当中。
回到藏经阁的时候。一道身穿绸缎蓝褂，很是瘦弱的身影正站在院子里，正百无聊赖的踢着银杏树叶，见李素回来，眼前一亮，蹦蹦跳跳的来到他的身边。
“师傅你去哪儿。”冷玖儿拉着他的胳膊，嘻嘻笑着说道：“我在这儿都等你半天了。”
她脸上的表情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喜悦，看样子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情受到打击。
李素微微有些头疼，他是真的没有一点见到这丫头的意思，见她上前，连忙一副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
“师傅你看，这是我特意从宫里边拿出来献给您的。”小丫头变魔术般，从身后掏出个红木盒子，一碰一跳的从后面跟了上来，一点也没有被人嫌弃的自觉。
想着一个小丫鬟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李素只是随意的向后瞥了一眼，向前走了几步，便也是停了下来，宛若机械般，僵硬的转过身来，盯着这盒子里边，那块四四方方，龙蟠虎踞，精雕细琢的玉器，说道：“这，这是什么…”
冷玖儿笑嘻嘻的说道：“玉玺呀！”
小丫头天真无邪的声音，在李素听来却是宛若九天神雷般震耳欲聋。
“玉，玉玺…！”
李素双目圆睁，喘着粗气，以一副嘶吼的状态，竭尽全力的想要将这两个字吐露的清晰一点。
“是的呢。”
冷玖儿将称放玉玺的盒子，端到他身前，说道：“像师傅你这么好的人，我一直在考虑送你什么礼物比较合适，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这块玉玺才能匹配你的身份气质。”
“姑，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
李素宛若见了什么恶魔一般，连连退后几步，说道：“这种玩笑可是开不得。”
虽说李素从来没有见过玉玺，但在戏曲小说里，对于玉玺的描述可谓是看了成千上万遍。
但当这个物件真真正正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也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早知道这可是玉玺，象征的可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权威，寻常人莫说是碰一下，便是看一眼少不得都是要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更可况如今这般拿这玉玺像古董一样任人把玩。
在惊愕之余，李素对于这少女的认知又是在度进行了一番刷新。
说起来对于这丫头的来路他是一点都不知道，不过从昨天的架势来看，也是明白这位约莫也是某个类似于天之骄女这样的人物。
对于这种人物，李素向来是敬而远之的，毕竟跟他们牵扯太深并不是件好的事情，那十二皇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师傅，我是真心想要拜你为师的。”冷玖儿将玉玺更高几分，“还请师傅看在玖儿一片真心的份上收了我吧。”
“好，好，看在姑娘这般真诚的份上，在下就勉为其难收你做徒弟了。”
李素看了眼眼前这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玉章，轻咳一声，故作严肃说道：“不过本门规矩拜师当选良辰吉日，为师捏指一算，今日并非黄道吉日，我看你还是改日在来吧。”
当务之急，是先让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从藏经阁出去，一旦出去，那他也就算是洗清嫌疑了，若是被人发现李素跟这玉玺有任何的牵连，那这后果自然也是可以相见的。
“当真，师傅说话可算话。”见冷冰冰的师傅终于有松口的迹象，冷玖儿眼前一亮，娇声说道。
“这个自然。”李素一副严肃姿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为师何必欺骗你这个小丫头呢，快些回去吧，下次来的时候带些时令鲜果，略表心意便可，本门规矩切勿铺张浪费。”
“多谢师傅，徒儿这就回去准备，改天在来拜访你。”冷玖儿神色兴奋，说道。
她并不知道，因为她擅自偷拿玉玺的缘故，那位一向疼爱她的父皇也是大发雷霆，等她再见到李素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看着那道瘦小稚嫩的身影，消失在院落当中，李素也是轻叹口气，擦了擦额头上面的冷汗，这个小祖宗总算是走了，摇了摇头，转身便也是进入宫殿当中。
果然人生处处充满了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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