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清晨的曦光,朱雀大门在隆隆声中缓缓打开,八匹雪椎白马拉着龙撵缓缓自朱雀门昏沉的城门洞里边齐步而出,曲公公等一众小太监自两边侍奉着,后边跟着护驾的御林军,龙旗飒飒。
马车停在百官约莫数丈远的地方,冷霖掀帘而出,毕竟今日是国之大事,他着装也是异常隆重。黄色衮服在配合珠帘冕冠,由是衬得他威严十足。此时扫视士子百官,目光一凝,眉头却是缓缓皱了起来。
瞧见这一幕,诸位皇子,或是冷笑,或是讥讽,或是沉默,冷维邈无奈摇了摇头。
这般隆重的场合,便是一向懒散的他都来了,可是太子居然说什么身体抱恙没能前来曲公公见状,连忙上前小声说了几句,冷霖的眉头这才缓缓平息下来,毕竟这种时候,即便心里恼火,但也是不能说什么的。
按照惯例,冷霖清清喉咙,也是对着下面的士子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诸位士子自然抬手是神情亢奋的接受。
冷霖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回到龙撵内,当先便也是朝着朱雀大道的方向走去,十名御林军从后面拉着十匹雪椎马,侍奉士子们翻身上马,在百官略显羡慕的目光中,紧随龙撵而去。
踏马游街,便是如此。
群臣这才各自登上马车,似一条长龙般,在阵阵马蹄声中,向着东郊而去。
此时天色已是大亮,朱雀街更是被御林军封锁,但沿路百姓还是道路两旁簇拥的是水泄不通,争相目睹才子英姿,不时有胆大女子将鲜花,手帕等物跑向马上的士子,倒也是惹得是笑语连连。
楼顶之上,人群当中,不时可见影卫高手暗自巡视侦查,毕竟是皇帝出行,安全问题自然也是要得到全方位保障。
没人注意的是,一辆稍显寒酸的马车,在队伍的最后面缓缓的跟着。
还真是热闹啊…李素掀开车帘一角,一边打量着外面的人山人海,一边跟接他出去的小太监说着话。
那小太监个新鲜面孔,一路上只是跟他重复着面见圣上的细节,许是因为经常见到大人物的缘故,言语之间总是透着小心,倒没有因为他身份低微,而对他有所怠慢。
虽说今日是奉旨侍驾,但那也得等到皇帝陛下大宴群臣士子的时候,他才好上去露个面的,这个时间约莫也是要等到晚上,前面那些繁琐流程自然是不需要他的。
马蹄如雷,经过近乎一个时辰的奔波,车队总算是到达太庙这个地方。东郊太庙作为作为安放大乾历代先主灵位的地方,修建虽说谈不上有多豪奢,但厚重肃穆自然也是算得上的。
依照李素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入太庙的,只是在路过的时候,随意瞟了一眼。
透过太庙宽大的院门,就见白玉宫道上铺着红毯,红毯尽头,院落中间,有座高约数丈的白玉石碑耸立其间,石碑后边,宫殿大门洞开,其内烟雾缭绕,熏香阵阵,四周松树下边,御林军侍候两旁,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
红毯上面,石碑前面,有位身穿衮服冕冠老人正持香祭拜,此时正嘴里有词说着些什么,士子,百官分成两列跟在后边。
大乾有资格穿这种衣裳,有资格站在石碑前面的,不用说李素也知道,里面这这位主儿,就是他今晚卑躬屈膝的对象。
不过因为距离太远,且是背对的缘故,老人的具体身影有些看不清,不过远远一瞧,倒是隐约有些熟悉。
错觉…
毕竟也只是随意一撇,看不真切也十分正常,李素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出去。
一路跟着这小公公,穿过片潇潇竹海,又走过条红木走廊,一路上多有太监公公面露恭敬,畏惧之色的打量着他们。
毕竟是大乾太庙所在,平素自然也是有需要有人打量这里边的方方面面的。
不过太庙位置虽高,但在公公之间却并不吃香,因为这太庙山高皇帝远的,想要见皇帝一面,自然难若登天,所以这片地方对于依靠皇帝生存的公公而言,则是意味着流放。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直到一处水榭,那小公公这才指了指那片宫室,说道:“你现在里边候着…不要跑太远,过些时候,我在来通知你。”
水榭前边是一片湖泊…
深秋时节,湖面上晨雾未散,不时有雁鸟飞掠而过,晨光混合着薄雾,当真是美轮美奂,恍若仙境一般。
李素正看的津津有味,听见公公这般说,自然不能说什么,谢别公公后,便登上阶梯来到宫室这边。
宫室不大,不过床榻,几案,茶海等设施倒也是应有尽有,似是经常有人打扫的缘故,小屋内倒也显得极为整洁,床榻正对面,一条长约数米的栈道延展而出,尽头摆着鱼竿鱼饵鱼篓等供人消磨时间的物事。
左右闲来无事,李素索性当了回雅客,凭湖垂钓起来。
不过刚刚进入状态没多久,宫室的房门便被人推开,随即一个青雉的小脑袋伸了进来,眼睛骨碌碌的四处转了一圈,瞧见栈道尽头那道清瘦的身影,眼眸顿时一亮,一碰一跳的来到李素身边:
“师傅,原来你在这啊!”
李素本以为是那个小公公过来通知他,不过在听到那道师傅声后,身子顿时一僵,对于这个敢拿玉玺做礼物的角色,他可谓是记忆犹新。
小丫头今天一身隆重宫装打扮,秀发被满头配饰束拢的整整齐齐,晃动之间叮当作响,年纪虽小,但胸前那团却也是颇具规模,朱唇凤眼,美颜无双。
望着这个满脸雀跃的小姑娘,李素无奈摇了摇头:“姑娘,怎么到哪儿都能看见你。”
“嘿嘿,今天这么热闹,怎么能少了我冷玖儿呢。”小姑娘一脸兴奋。
囚禁了一个月的时间,小丫头在宫里自然是快憋坏了,对于这次的东郊祭祀她早就是期待已久。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方才我在院里边边闲逛,就看见师傅你了。”
太庙祭祀极为隆重,一般是不允许女眷在场的,即便她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公主那也是不成的。
小姑娘没有问李素一介医师为什么会被邀请参加大典,似乎在她眼里,李素没有被邀请才是件不正常的事情。
李素轻叹口气,知道今天是必须要和这个小丫头有个了断了,沉吟片刻,说道:“上次说过要选个黄道吉日拜师,不过却忘记告诉你,想要入本门还是要经过考核的。”
“是何考核?”小丫头一脸期待的问道。
“很简单。”李素微微一笑,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只需要答对一道算术题题即可。”
“当真?”冷玖儿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从小便聪慧异常,三岁识字,五岁作诗,七岁便将孔孟朱子倒背如流,对于这个小小的算术题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
“自是当真。”李素眼中笑意更胜,缓缓说道:
“说,大乾西北牧场如今有四种骏马,一种像白云般洁白,第二种想墨汁般乌黑,第三种颜色棕黄,第四种毛色如血…”
“…白马数量是纵马数量在加黑马数量的三分之一又二分之一,此外黑马数量为红马数量的四分之一再加上五分之一,所以请你准备说出白马和黑马的数量各是多少。”
听着对面男子宛如说绕口令般,将这一大段话给叙述出来,小姑娘的脸色渐渐由自信,转变为惊愕,最后凝固为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我大乾何时有了这么多战马?本姑娘怎么不知道?”冷玖儿气鼓鼓的说着,脸上满是不服的神色。
感受到五年义务,三年高考的快乐了吧…
李素将一条肥美鲜鱼从鱼钩上取下来放到旁边的鱼篓里,随口说道:
“大乾究竟有没有这么多战马这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究竟能不能解出这道题目…若是不能我劝你还是尽早退去吧,省的耽误你我的时间。”
“谁,谁说的我解不出来的…这,这类问题对于本姑娘而言,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李素并没有戳穿这小姑娘的意思,只是笑着看着她从屋里搬来凳子,几案等物件,又取来文房四宝等答题之物。坐在他旁边,婖饱笔墨,铺开镇纸,以梅花小楷工整的将题目誊抄下来,一副认真答题的模样。
不过片刻之后,信心满满的表情便也是荡然无存,不时挠头抓耳托腮咬笔跺脚,最终演化为无所事事,时不时想从对面男子的嘴里套出正确答案来。
李素自然也是不动如山,安然垂钓,不时笑着跟她说着话,日头渐上,场景倒也是静谧和谐。
晌午时分。
太庙的祭祀活动总算是告一个段落,不过当然,祭祀先祖这类的重大活动,礼节自然繁琐无比,更隆重的仪式肯定是要放在下午的,而当仪式结束估计也是要到晚上了。
趁着众人吃饭休息的功夫,苏烈苏承平与叶子沐也是一同在太庙内随意走动游玩着。
太庙安放着大乾历代先君的尸骨灵位,地位十分特殊,平时自然是不允许游客进来游玩的,所以两人虽说都是离京人士,但这太庙却也是第一次进来。
十名士子里边离京独占两席,苏承平状元之身,独占鳌头,而叶子沐却是添居末席,不过两人在各类诗会上自然是见过面的,又同位离京人士,关系上较为其他人自然亲切的多。
叶子沐相邀游园,苏承平自是不好拒绝,况且对于太庙景色他也是十分好奇。
就见偌大的太庙,人影寂寥,环境清幽,两人一边欣赏着沿路的景色,也是一边说着话,氛围但也算融洽。
“承平兄,你我两人同为离京人士,日后入朝为官之时,可要守望相助,莫要被其他道府看了笑话才是。”
先是围绕其他话题说了一大堆,兜兜转转一大圈后,叶子沐这才将此行的目的吐露出来。
“子沐兄,说的那里话,日后同朝为官,便自当忠于陛下,义于苍生,如此方可不复生平所学,岂可结党营私呢。”
虽说之前倒也听其他人说起过叶子沐为人如何如何,但苏承平信奉的却是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恶,因此对于这类评价,他也是不做任何评价,今日骤然听到这样一番话,心中对他的印象骤然恶劣几分。
“哈哈,承平兄误会在下了。”
见他这般大反应,叶子沐也是连忙调换话头,“在下的意思是,今年各道府才智之士胜与往年,我离京士子可是要当心了…方才那陈儒言对我是各种态度你也是看见了,这分明就是不将我离京士子放在眼里。”
“我观那陈儒言性格雅量,气度恢宏,倒不像是个目中无人之辈,两位之间该不会有什么误会吧。”苏承平一脸玩味之色看见他。
见他这般夸赞陈儒言,叶子沐尴尬笑了笑,眼中妒狠之色一闪而过。
之前在朱雀门的时候,几位士子见面少不了是要寒暄介绍一番的,可当他拱手向陈儒言拱手示意的时候,他居然当做没看见一般,依旧与旁人谈天说地,笑语连连,当着满朝文武落了他好大一个面子,这自然也是让他羞狠不已。
本来是想拉帮结派孤立他的,不过苏承平这般态度,这个计划显然是行不通的,一路向前走着,他自然也是不好说这方面的事情,只好转换话题,尽力缓和着有些尴尬的气氛。
苏承平神色倒也坦然,只是随口跟他说着话,似是一点没有在意的样子,毕竟日后也是要同朝为官的,轻易能不得罪也是不要得罪的好。
这倒让叶子沐轻舒口气,两人缓步来到一片湖泊。
晌午时分,包裹着湖水的薄雾早已是消融殆尽,湖对面,水榭栈道上的画面自然也是落在两人的视线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