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
皇宫里争权夺利的现象十分严重,而且这种情况,也不仅仅只是出现在那些权贵之间,甚至就连最底层的太监为了一口吃的,甚至都不惜拳脚相向,对于这种情况李素也是早已经司空见惯。
因此,他对这个满脸惊慌老人的行为,也是深表同情的。
藏经阁内的藏书多是珍品孤本,放在皇宫内边可能显得没有多少价值,但在外边没有几十两银子那也是下不来的,再加上看这老公公穿着一身朴素的薄衫,想来在皇宫里边也是混的不怎么样,否则绝不会出此下策。
不过李素这次可是看走眼了,在他很是朴素的那件薄衫,乃由天蚕丝编制而成,这可是价值千金的重宝,最是冬暖夏凉,当世也不过只有几件流传而已。
这药材全解倒是不怎么珍惜,藏经阁内珍藏的这本不过是编篡的年份久远了一点而已,网开一面倒也不无可能,将书递到他手上,李素想着这本书也确实换不了多少钱,便从怀里掏出几两散碎银子放到他手里。
那老人看了看手里的书,又看了看这几两银子,脸上露出几分哭笑不得的神色来,不过当然这在李素看来,老人对他这份暖心举动,俨然也是感动到极致。
便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就见另一位年约四十多岁的公公,抱着一摞书,兴高采烈从房屋深处走了出来,那公公在看见老人旁边站着一个外人的时候,脸上一惊,刚想出声呵斥,不过在老人不经意的一道眼神,声音便也是重新咽到肚子里边。
目光在那公公怀里厚厚的一摞书上扫过,李素脸色顿时有些不愉起来。房间内微微有些寂静,老人轻咳一声,笑着说道:“小兄弟…”
“哎!别套近乎。”李素摇了摇头,语气微冷,“不要想着叫我一声小兄弟,我就允许你们将这么多书带出去!”
他现在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原本想着这老人可怜,就一是动了恻隐之心,可是没想到这老人居然还有同伙。
有同伙就算了。
但是居然敢偷拿这么多书,方才他随意看了一眼,那公公怀里抱着书籍,其中不乏在外面已经绝迹的珍稀医书,略略一算那也是价值数百两白银,这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大案,日后若是追查起来,他这个图书管理员绝对是难辞其咎的。
“快点将书放进去,在下还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否则我就要喊人了!”他身强力壮,又身怀武功,自然不怕这两位看起来半老八十的公公。
一听说对面这年轻人想要喊人,冷霖心里顿时一晃,若是被人当做偷书贼抓起来,那他这一世英名也真的就要付之流水了。
“小兄弟,你误会了,我等并非是偷书的贼人,而是,而是…”
他张了张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什么相处什么合适的理由将这个年轻人打发过去。
“偷腥的猫永远不会说自己偷腥。”
李素语气慢条斯理:“就像做贼的一般都不会承认自己是贼人,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嘛?”
“但我确实不是贼人。”
作为大乾的统治者,冷霖同志在几十年的执政生涯是从来没有,或者说是不屑于说谎的,但现在在这个昏暗的宫殿里边,他决定要说上一个谎言。
“实不相瞒,小兄弟主要是因为我旁边的这位公公,身上出了些问题,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临近退休的公公,无钱,无权,无势的,想要在皇宫看个病是多么不容易,所以便想自己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毛病,也好放心一点,这才出此下策。”
李素眉头一皱,心里有些将信将疑,将宫殿的大门彻底打开,屋外还算明媚的光线便也是蜂蛹而入,昏暗的宫殿顿时便也是明亮许多。
老人看着这年轻人的举动,有些搞不明白他此举的用意是什么,随即就见那年轻人来到曲公公身前,盯着他微有些唯有褶皱的脸庞,细细看了半天,却是冷哼一声。
“气血充足,保养得当,这位公公的身体恐怕比我都要好吧。”
老人微微一愣,望着年轻人的目光便有些呆滞起来,他没想到自己晚年的第一个谎言,就这样被眼前这人无情的戳破。
更没有想到,只是随意看了几眼,曲劝直的身体情况就这样被这个年轻人洞悉的如此彻底。
李素回望着老人,“面色蜡黄,气血不畅,比起这位公公,我看救的人应该是你吧。”
“大胆!”身后曲公公脸色大变。
皇帝陛下糟糕的身体情况,竟然被这位年轻人看的清清楚楚,这件事情若是传扬出去,朝局动荡不说,便是这大乾江山说不得都是要动摇几分,这也难怪曲公公这般模样了。
老人扬了扬手,止住了曲公公想要喝问的话语,望着他,“年轻人,你既然能看出来,想必你应该也是有办法治我这病吧!”
老人目光平静,身上那股刻意收敛的不怒自威的气势,也是不经意间展露一分。
李素眉梢一挑,这个老人虽说现在看起来十分落魄,但早年应该也是横行一时的人物,否则绝对是不会有这种气质的。
在这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名利场中,起起伏伏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这位老人或许就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我现在手上没有工具,你明天再来吧。”
这句话虽然没有说能够治好他的病,但其中的自信意味却是不言自明。
“就凭你?”便在这时,曲公公出声讥讽道:“我们寻遍了众多医师,你若是医术高超,也不会再这里看管这藏经阁了。”
经过方才的事情,他对这年轻人的印象实难称的上是良好。
“你若不信,我也无话可说。”李素轻声说道:“若是想借书,请走正规程序,藏书阁书籍私下是不允许借阅的。”
所谓的正规程序,自然是先请示一番太医院,得到太医院的首肯之后,在行借阅之事。
老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随手将手里的书本放到书柜上,便带着身后那公公,消失在在了寂静的大殿内。
李素到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临近傍晚这个时间点,是离京最热闹的时候,能容下八匹马驰骋的朱雀大街上行人如织,各式的声音,各样的小吃氤氲出来的香气充斥期间。
这种时候也是诗会文会举办的黄金时期,透过栏畔,也是能看见朱雀街两边那几个较为名气的酒楼士子名流来回走到的声音,偶尔有歌女轻启娇喉,唱起了时下风靡离京的望海潮,博得阵阵喝彩。不是也是有三五才子正一边说着话,一边欣赏着朱雀街上的夜色。
“听说了嘛?最近无双楼也是来了个花魁,据说是姿色无双,美貌倾城。”
“王兄,你这几天前的消息早就落伍了,你们可知道这花魁来离京所谓何事嘛?”
“不是说是为了酬劳秋闱中的士子,特意前来离京的嘛?”
“若是为这,谁会闲着没事,千里迢迢的来到离京,根据可靠消息,这花魁乃是为了从众多士子中择一夫婿,这才不远万里的来到离京。”
“还有这事?”
“千真万确!能来离京参加秋闱的士子那都是举人老爷,下嫁给他们倒也是没有辱没这花魁的名声。”
“那这么说,过几日这花魁宴请离京诸士子的时候,我们即便没有口福,享享眼福也是不错的嘛。”
“哈哈,王兄所想,正是我之所想。”顿时栏畔处也是响起一阵男人都懂的笑声来。
李素微微摇了摇头,便也是将这股笑声抛到了身后。
新开的金风细雨楼,因为处在清河边上的关系,所以李素对这件事情自然也是清楚的。据说那花魁模样倒是长的艳丽无双,是真是假,他却是不知道了。
这件事情最近在士子中间流传的极广,毕竟才子相聚,除了诗词歌赋,剩下的似乎也只有女人这个话题了。
在秋闱期间有花魁万里迢迢赶来离京,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就像方才那士子说的那般,能参加秋闱的多是举人老爷,所以离京百姓对这件事情也是习以为常,或许茶余饭后也只是感叹一句,不知今年是那位举人老爷,能享这等艳福。
不过这种事情,肯定是跟李素没有关系的,他如今关心的也只有那老人的病情了。
说起来那老人的病证他也确实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依照他的经验,那老人之所以气血蜡黄,气血不畅,多半也是长年累月的疲累所导致的。
或许之前,他已经服用过一些汤药,但那也只是缓解一时而已,若是身体没有调理好,迟早还是会反复的。
这种病症对与其它的医师可能较为棘手,但对于李素来说自然是信手拈来,用的自然是拔火罐这个土办法了。
东平府与离京相隔何止万里,所以在东平府较为流行的拔火罐,在离京却是根本无人知晓,这自然也是需要一个传播过程的。
金风细雨楼刚刚成立,云婉儿这几天也都是这儿呆着,李素自然也是要陪着她的。
店铺虽然叫金风细雨楼,但是其内的一桌一椅,也是极尽还原神农馆的一切,回到店铺的时候,昏黄的烛火将少女纤细的身影拉的好远,饭菜的香味悠悠从桌子上升腾而起,老样子少女已经是等他有一阵了。
昏黄的的烛火里,温馨的氛围在房屋内暗自浮动着。
李素一边吃着饭,一边也是将今日的事情说给她听,而少女嘴角则是带着一抹温婉的笑意,以手托腮,温柔的看着他,不时轻点着头,随口说上几句。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东平府神农馆的平淡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