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序局第34号拘留所内,一个男人正被审讯,如果他的回答能让考官满意,他就能获得自由,反之,他将面临短则数周,长则数月的监禁生活。
“名字?”强光灯照在男人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他很年轻,看上去还不到二十五岁,因为数天的监禁,他的脸色有些憔悴。
“季良影。”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回答了考官的问题,深怕怠慢了对方。
坐在桌子对面的考官瞄了一眼手上的终端,眉头皱了皱。
“星回市查无此人,名字?”他这次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满。
“…季秋。”
确认和档案上的名字无误后,考官满意得点了点头,不管一个人因为何种原因更改了自己的名字,在这儿他都必须再改回来。
“年龄?”
“24岁。”
“职业?”
“自由职业,有在终点上连载长篇小说,名字是:《长歌落日》,题材是校园言情,每月稿费不多,勉强糊口,除此以外没有收入。”
“呵呵,不务正业。”考官评价一句,接着问道,“清楚自己进来的原因没?”
“清楚了,对高文先生的朋友出言不逊,伤害了对方的身心健康。”季秋回答的唯唯诺诺,生怕自己用词不当,“内心非常懊悔,即使是出去后,也会时时刻刻反思自己的错误,做到一日三省,铭心刻骨。”
他的话音落下后,考官没有继续发问,让人胆寒的寂静笼罩了房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季秋越来越紧张,他全身寒毛直竖,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最后连呼吸都干脆屏住。
忽然间,他听到了一阵清脆的掌声,强光灯关上了,取而代之是柔和的暖光灯,他缓缓睁开眼,视力恢复后,看到一张审查单放到了自己面前。
已经结束了?他内心有些震惊,他本以为会有很多问题,没想到决定他能否重获自由的审讯这么快就结束了,他盯着桌子上的审查单,一行一行的看过去。
他在监禁期间听别人说过审查单,这薄薄的一张纸,很多时候能彻底改写一个人的命运,因此他一个字也不愿意漏掉。
终于,他看到了最底部,目光在“是否达到释放标准”这一问题上停留数秒,才有勇气往后看,出乎意料的是,答案并非“是/否”,而是空白。
他抬起头看向考官,这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目光继续下移后,他看到了一条加印上去的内容:是否愿意赔偿受害人精神损失费768000元?
啪嗒一声,考官将一支笔放在了审查单旁边,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季秋拿起笔,手止不住的颤抖。
“我没这么多钱。”他的声音带着些呜咽。
“只要签字,你就能重获自由,高氏银行愿意提供这笔贷款,只不过利息比正常贷款稍稍高了一点,他允许您分期还清,如果到时您无法偿还第一期,高氏集团会给你准备一份能够顺利偿还贷款的工资。”
考官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他接着补充道:“顺带一提,你也可以选择留下,但这笔钱依然会算入你的负债,按照法律规定,你必须会被转到高氏集团旗下的监狱,通过劳动偿还,还清即可出狱,无论何时出狱,都免费赠送夏季囚服。”
季秋想起了拘留所里其他人的忠告:如果有出去的机会,绝不能留下。
想到这儿,他咬了咬牙,左手抓住右手,右手五指握笔,在审查单上签了字。
“恭喜你,”考官抽走审查单,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宣判道,“你自由了。”
几分钟后,季秋沿着一段向上的阶梯,走向出口,一周前,他从入口走进拘留所,背光而行,每走一步,周遭就黯淡一分,那时他越走越慢,现在却截然相反。
他越走越快,背后的黑暗逐渐远去,照在身上的光也逐渐有了温度,临近出口的时候,他干脆跑了起来,随着一阵炫目的白光,他脚尖绊到了最后一集台阶,扑通一声扑到在松软的草坪上。
和煦的阳光洒在他的背上,和拘留所内的冷光源照明灯不同,这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舒服极了,他对着草坪深吸一口气,那是和地下截然不同的空气,清新怡人,吸入体内后仿佛让他得到了净化。
他没有站起来,而是翻了个身,一翻就看到了两个站在入口处的看守者,人高马大全副武装,一个脸色冷淡的看着他的行为艺术,另一个用眼神给他指了个方向。
季秋顺着看守者的视线转过头,看到了一块牌子,上面用绯句格式写着:自由诚可贵,不愿意走就留下,限时三分钟。
他起初不太明白,一转头看见看守者看了眼时间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即憋住一口气,连滚带爬离开了拘留所地面设施大门。
在大门旁的门卫室,他拿回了自己的东西,被捕时维序局没收了他一切身外之物,确定周遭没什么人后,他找了墙角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再把囚服团成团扔进垃圾桶,合上垃圾桶盖子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爽。
“路见不平,上去劝了两句就关了一个星期,还背上一笔莫名的债,这城市真不友好。”季秋舒展双臂,生了个懒腰,“啊先转转吧,日新月异的世界,一周与世隔绝说不定就脱轨了。”
沿着高架桥的边缘一路前行,季秋得以再次看清这座城市,高楼林立,天空之中巡回着媒体公司的飞艇,街道两侧花坛树坛林立,让这座巨大的钢铁丛林多出一份绿意。
一年前,他随着应届生漂流潮来到了这里,自由之城、经济中心、世界之星,星回市有着无数与之相称的美誉,然而就如无数烂俗戏剧一样,一座城市想要光鲜靓丽,就需要有人为之牺牲。
能抓住机遇往上爬的终究只有少数人,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只能成为这座城市发展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还是可有可无、随替随换的那种。
季秋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个月,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于是他果断辞掉没任何前途的工作,租了一间位于胡同里的小房子,朝着自由职业者努力,并成功通过一本校园言情小说,赚到了足够糊口的稿费。
吃喝靠外卖,平日活动范围不会超过半径一公里,他本以为自己与世无争的小日子会一直安慰下去,却没想到一时的善意招来了横祸。
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季秋抬头向上望了望,碧蓝澄清的天空,这是在拘留所内绝对见不到的景色,以后还是夹起尾巴做人好,他想。
忽然间,他感觉到周围的行人动了,回过神时,红灯已经变成了绿灯,看着绿灯的倒计时朝着零逐渐靠近,他快步跟上人群,融入芸芸众生。
星回市相月区维序局一间独立办公室内,年轻的高级警司夏暮商结束了工作,收拾完文件后她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她才加班同事道了别,领着包来到了女式更衣室。
敲了几下没人应答后,她推开门,进去后关好,接着把挎包放到长椅上,摘下具备通讯、侦测功能的发饰,别上白色的小巧发卡,脱下黑色制服风衣,换上了黑色一字肩t恤和白色长裤。
凌冽的气质逐渐柔和,淑女的性感浪漫取代了执法者的坚毅,白天英气迫人的女警司,短短几分钟像变了一个人。
忽然她听到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转过头看清进来的人是谁后,她的气质又变了回去。
站在门口的纪诗雨同样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脸色,她把挎包放到长椅上,转身锁上门,一边盯着夏暮商,一边走到了自己的衣柜面前。
她们死死盯着彼此,谁也没有开口,整整持续了一分钟。
“嘁”
夏暮商关好衣柜,给了纪诗雨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迈着轻快的步伐拎起包离开更衣室,等到她的脚步声远去,纪诗雨悄悄从门口探出头瞄了一眼。
“哼”
她轻哼一声,回头关上门重新锁好。
离开维序局后,夏暮商搭上了公交车,上车时她用智能手表扫描支付,同时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十五分。
上车后,她扫了一眼,发现座椅满满当当,只有司机身后还有一个空位,考虑到下一个上车的人可能比自己更需要座位,她站到了下车用的车门旁边,抓住了扶手杆。
等车子发动后,她开始观察起乘客,视线扫到坐在空位旁的一位青年时,她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这名青年有些消瘦,精神也有些萎靡,他的样貌和夏暮商记忆中的某个人实在太过相像,但是两人已经四年以上没面对面过,她一时也不敢确定。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绪,直到公交再一次停靠在站台,夏暮商都没上前搭话,但看到青年没有在这个站台下车后,她暗暗松了口气。
这个站台没人下车,上来一位带着口罩的青年,夏暮商把注意力放到刚上车的青年身上,工作中锻炼出的敏锐直觉让她立刻发现了对方身上许多异常之处。
接着她看到青年把手伸进怀里,更是坐实了内心的猜想。
就在青年从怀里把东西掏出来的同时,夏暮商拉开挎包,去摸自己的防身武器。
“继续开,不准停。”青年握着手枪对准司机,用大拇指打开了保险。
“把枪放下,束手就擒!”
夏暮商很想喊这么一句,但现实是她只能低着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包里的“武器”:口红、喷雾和防晒霜。
她的包属于著名奢侈品品牌,该品牌以卓越品质、创意创意和精湛工艺成为了当今时尚旅行艺术的象征,整个维序局只有一个人和她用同款包。
另一边,维序局地下车库内,纪诗雨面对自己找车钥匙,却翻出一根伸缩钢棍,和自己没有钥匙,也没有手机,该怎么回家这两件事,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