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噤若寒蝉。
许多人面面相觑。
雪天打雷?什么情况?
墨悠一惊。
这可不妙。
叶雨霖还没完全控制自己的能力,千万别失控了。
已经够了。
再闹还得了。
墨悠连忙拉住叶雨霖,少年温润的手掌让叶雨霖的心一下子冷却了。
“都是我的错,走吧。”墨悠轻声说。
他的声音有些低落。
“悠悠…”
叶雨霖的表情一下子就从刚强变得温柔起来。
而温柔中,还有一丝不服输的狠劲。
“我没事…”
墨悠笑笑,把可笑的男仆装脱掉。
他知道,这事儿不可能善了。
像李清柠这样的大小姐,是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
她身后的李氏家族,可是专门处理金融方面的事务的。
惹到了她,不仅是人身威胁,咖啡厅都会受到影响。
片刻后,似乎有人发现了什么,声音都有些打战,应该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决定跟它说明情况:“那个…李小姐…你的头发…”
是啊…她的头发。
“什…什么?”
李清柠把手伸出来,往自己脑门随手一摸。
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随后,气急败坏的压着已经变成爆炸头的发型冲出了餐厅。
也顾不得失态了。
沿途洒下尖叫。
特意穿了兔女郎时装的凌邢薇,有些抱歉的拉着另外二位走出了餐厅,看样子,这饭也吃不了了。
刚刚吃完瓜的群众们,只觉得刚才那个雷真是天助。
个个都松了口气。
妈呀。
跟看肥皂剧一样。
墨悠低着头,沉默不语。
这些人离开了,那个李清柠,想必是气得不轻。
不知道还会耍什么手段。
其实,他完全可以选择当客人的,但那样就真的成为了大小姐的玩具了,看她那眼高于顶的样子就知道了。
而墨悠是个男生,并不太喜欢被女生包围的感觉。
他喜欢现在这份工作,不会为一个人或几个人改变。
更何况,她们就是这样,需要男生时百般宠爱,不需要时就一脚踢开。
毫不客气。
墨悠在安家就已经见识过上流社会的习气了。
这么一来,反倒是安梓雅才是好的,有一手好厨艺,人也善良大方,关键是没有上流社会那套鄙视链的习气,墨悠不由得怀念起她了。
天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墨悠胡思乱想着。
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搭上了墨悠的后背。
店长大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戴着一副招摇的蛤蟆镜,淡淡的道:“没事不怕,咖啡厅有我,悠悠你做得没错。有些人就是没种。”
看着那些黑衣的侍从追随着心态崩溃的大小姐而去,店长大人露出一个微笑,笑容有种神秘感。
“谢谢。”
墨悠艰难的笑笑。
他无话可说。
有些人,能说什么呢?
大小姐,有什么特权呢?
无非就是出身高贵了点。
于是威风凛凛,发号施令。
“咖啡厅那里,有爷担着。”欧阳心叶的微笑逐渐变得瘆人。
可以感受到一种霸气。
莫名的令人心安。
“…嗯。”
墨悠也没什么心情了,一个人踏进了飘着鹅毛大雪的街道。
外面很冷很冷,气温已经到了零度,甚至更低。
视线有些模糊,那些超高层玻璃大厦如雪中的墓碑。
叶雨霖没有犹豫太久,就踏着积雪,跟上去了。
看着孩子们的的背影,欧阳心叶只是默默注视。
她很清楚,他需要发泄。
以前的他,个性率真。
现在的他,早已和曾经不同,性格方面也必须有所转变。
他不听从于大小姐的强势号令,恰恰就是这种体现。
片刻后,她安排店员接替墨悠,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莉诺雅,你教出来的学生,还真是一群淑女啊。”
冷淡,略带嘲讽的声音。
她没有流露过这一面,简直成了诅咒的毒舌。
“怎么了?”
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我们同样很熟悉。
“没怎么。”
欧阳心叶笑了笑。
“如果她们真的可以用钱和威势来欺负一家店面和一个孩子,那我也没必要对这些人留情了。”
挂断电话,欧阳心叶看着落地窗外被雪花笼罩的世界,沉默不语。
“你打算出手了么?”
在客人们的喧嚣中,仿佛有人站在她身后问。
“不然呢?这些人太飘了,连我的店和我的人都敢欺负。真是可笑。”欧阳心叶没有回头,只是一个人淡淡的回答着,“当年的琉璃叶,也许是颓废太久了吧。连最初的锋芒都丧尽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浮现出三片金色的叶形纹路。
她沉寂了那么久,连个乳臭未干的孩子都欺负上头了。
真是讽刺。
“开了十几年店,其实也不错。”那人似乎笑了笑。
“但我更喜欢你怒杀百里,寸草不生的场面。”他又说。
“也许…吧。”
她回过头来,那里只有一面墙,墙上挂着幻梦的logo。
同一时刻,墨悠叹了口气,把小小的身子收紧。
他很清楚,这是阶级冲突。
虽然天璇的贫富差距并不大,但有钱人却是这座城市里最高贵的阶级,她们,终究代表了一切。
哪怕是市政部门,在这些人面前也只能点头哈腰。
飞车系统和飞车道是他们赞助的,天璇陨击事件基金会也是他们设立的,甚至最近投入使用的璇玑大厦,背后都有这些大家族的影子。
类似的案例,数不胜数。
这些家族企业,在战后迅速崛起,掌控了天华超过一半的财富。
在墨悠的眼中,大小姐和有钱人是另一种生物。
这种生物以自我为中心,强势、霸道而为所欲为。
墨悠在雪中行走,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冷。
叶雨霖终于追上了他。
她的情绪也不太好,刚才,她差点想弄死那个大小姐了。
真的太飘了。
除了有钱有颜以外,简直一无是处,居然还是大小姐。
一想到这里,叶雨霖就为墨悠不服,没必要为这种人生气。
“悠悠…”
叶雨霖的身形与他平行,眉宇间流露出关切之色。
“雨霖,我有点冷。”
双腿发抖的墨悠,已经没办法继续走下去了。
他今天穿得本来就不多,情绪还非常低落。
“不…不怕。”
叶雨霖抱起冻得脸颊发红的少年,他在叶雨霖面前简直就是个布娃娃。叶雨霖摇摇头,“还有我呢。”
“…嗯。”
墨悠失去了意识。
在鹅毛大雪纷飞的天璇城里,少年少女于雪中依偎。
他一直都给叶雨霖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
尤其是那日购物中心之旅更是如此。
可今天,她特意来庆祝新店开业,却遇到了如此一面。
少年也有柔软一面。
少女也有刚强之时。
也许…
这就是反差吧。
她们的认识,更多的是天意。
“下雪了呢。”
安梓雅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里面。
在大雪中,湖面已经结冰。附近的森林笼罩在一片银白的雪色中。
这个城市就是这样,虽然四季如春,可真正的大雪来临时,却会让人觉得彻骨的寒冷。
略显病弱的少女,脸色苍白,娇小的身躯趴在窗台上。
窗台就在病床旁边,是这间病房唯一的亮色。
“梓雅,感觉还好吗?”有人打开了病房的门,轻声道。
是个男人的声音,很沉重,又带着一丝丝怜爱。
眼前玉石般清脆,瓷娃娃般楚楚动人的少女,正是他唯一的女儿。
男人,安逐海,沉默肃穆。
“医生帮我看了,没什么大问题。”安梓雅回过头来,轻声道。
那银铃般的声音,更让人心疼。
“那就好,你妈很担心你,但我已经安慰了她。现在这种情况确实很麻烦,我也只能这样帮你了。
“你应该清楚,你自己体内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试图压抑自己的语气,但那丝痛惜还是听得出来。
“嗯,我清楚,眼睛可以看到一些看不到的东西。体内,似乎有种力量,一直在身体内部燃烧,可我真正去闭上眼睛,寻找这种力量的时候,它就会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存在过。”
安梓雅沉默了片刻,还是回答了自己的父亲。
毕竟,他是自己的父亲。
如果说世界上有谁最爱她,除了母亲就是这个男人了。
这是没必要述说的事实。
“这样啊…”
安逐海点了点头。
还算好,有些情况只有她自己知道,既然她自己都说没事,那就真的没事了。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毕竟,一个人身体内部的情况,别人根本无法插手。
国内顶级的医院,也无法做到把那些东西从体内提取出来。
因为那是身体的一部分,那是一个人能活下来的根本。
想想还真是悲哀。
为什么…
会是她呢?
安爸和安妈的家长,都是从战争中挺过来的人。
这是延续了三代的诅咒,本以为相安无事,可基因却隔代遗传。
没有传给安梓雅的哥哥或者弟弟,而是偏偏传给了这唯一一个女儿,真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情。
看着窗外大雪纷飞,这个男人,不免叹了口气。
他以前非常强势,仿佛从未老去,以铁腕手段让安氏家族崛起,可最近,却像是苍老了二十年。
父女二人对视,沉默无言,保持着特殊的默契。
她需要人陪伴。
而她的母亲,身体状况一直都不好,接近安梓雅,对她来说很危险。
所以,他必须得来。
最终还是他打破了压抑得令人发疯的寂静,“没事就好,还有一天就开学了。那个时候,你应该会过去吧?家庭教师就不需要了。
“你也长大了,得跟社会融在一起,也需要一个集体。”
说罢,声音停止。
一片寂静间,安逐海等待着女儿给他的回答。
这是他一贯教育的方式。
父女俩平等的沟通。
任何人不可能成为温室里的花朵,也不可能一生只跟几个人呆在一起,人是需要融入社会的集群性动物,如果没有了集体,就会被孤单吞没。
“嗯,我知道了,爸。”
良久,安梓雅朗声道。
“好…我的女儿还是听话的。”安逐海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做出这样的决定,很危险,但危险也伴随着安全。
“可是李叔,李叔他还活着吗?还有我在咖啡厅找的那个人,他还在吗?”安梓雅忽然问。
“李叔已经离开了…抱歉。”安逐海愣了片刻,轻声道,“那个孩子的班级我已经找到了,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校董把你转到那个班去。”
“谢谢爸。”
“我愿意。”
安梓雅乖巧的点了点头,虽然脸色苍白如纸,身体病弱无比,可瞳孔中却燃烧着热烈的火焰。
“身体情况怎么样?”
“还好…”
“那就好,今天好好休息…市中心有一套别墅可以给你住,离学校很近,是校区房。”
“嗯…”
她乖巧的点头。
安逐海又安抚了一下安梓雅的情绪,然后看了看手表。
必须离开了。
他最终还是把门关上了。
“铛——”
一声又一声沉闷的震动缓缓响起,一扇又一扇钢锰合金大门徐徐落下。
这声音,她听了很多次。
安梓雅缓缓低下了头,两只素白的小手紧紧的抓着被单。
她的情绪的确不太好,而且,内心极度愤怒。
她喜欢墨悠啊。
可那又不算是那种喜欢。
只是下意识的想找个依靠。
想有个人陪伴。
只是,她掩饰的很好,没有人能看出她的内心活动。
她一向都是乖乖女,或者小魔女。她有自己的方式转变自己的人格,以便在面对不同的人时,以各种方式出现,时而乖巧,时而霸道。
不论是哪种类型,都是讨喜的。
但之前发生的事情让一切都变了,她当不了大小姐了。
也当不了乖乖女了。
甚至也没办法任性了。
哦,对了。
明天要开学了。
那些人,就可以测试在人群中,极限基因的情绪了。
真是的,还是试验品么?
可笑。
可笑。
“咔嚓——”
周围的墙壁开始破裂,无数细小的分子碎片开始从墙壁中流露出来。她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她闭上眼睛,似乎沉浸于美妙动人的幻梦中。
她嘴唇掀起,露出微笑。
勉强的笑容。
哈哈。
哈哈哈。
还是笑笑更好。
但她不知道,她正在无意识间破坏这个空间。
但情况还好,精湛的工艺,让这里成为了最后的囚牢。
可明天一到,囚牢就要打开了。
她,还能好好的么?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而她的父亲,在门后,默默的注视着这个女儿。
也许,他对她的爱是真的。
但他,对自己的事业也是真的爱。
做出这样的选择,他犹豫了许久。
可他还是,坚定的将之执行下去。
也算是安家的筹码吧。
毕竟,未来几年,也许就不是普通人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