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惊惊,所有人都在惊,都在骇,事情摆在面前,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找寻调查的四当家,竟是眼前这尊凶神。
未等他们从震撼骇然中回过神来,又听那人开口了。
他先是轻咳了一声,然后淡淡的说:
“别动!”
这两个字,像是有种无穷的魔力,自然不会是对白愁飞说的,而是对这屋子里的几个帮中弟子说的,杨无邪从始到终都没动,侍卫茶花和师无愧也不动了,收势收招,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眼神却因某种情绪而有变化,站在了原地。
祥哥儿与利小吉也没动,他们是不敢动,一张脸惨白死灰,浑身发软,连呼吸都快停了。
而屋顶的“刀南神”与“郭东神”,“刀南神”是泼皮风“部队领导者,手握京师军队二成实力,如今埋伏在此,动手杀白。“郭东神”却是当年“六分半堂”里的三堂主“雷媚”,她本就是“金风细雨楼”的卧底,当年正是他给了“雷损”背后一剑,这才定下大局。
燕狂徒话语一落。
这两个人果然也不动了,他们凌空翻身,落向屋内。
但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们会不动的时候,那个身形娇小,身法灵巧的“郭东神”雷媚,却在掠过燕狂徒头顶的时候对着他的百会穴扎下一剑。
“嗤!”
她用的是无形之剑、指剑、气剑,剑气迸射,无形无质,却能透金穿铁,威力惊人。
然后祥哥儿与利小吉也动了,他们不是动手,而是朝外掠去,倘若这“权力帮”帮主就是四当家的消息传出去,只怕京城里有很多大人物都不会放过他,江湖更是会震上三震,抖上三抖。
然后白愁飞也动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病榻上的“苏梦枕”扑去,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他想的还是权。
杨无邪几人看着屋内局势,一个个眼神连连变化,雷媚敢出手,只能说他已不是“苏梦枕”的人了。
燕狂徒头也不抬,只把嘴边半卷半曲仿佛是要把咳嗽挡回去的那只右手朝上推了一下,如单手擎天,迎上了对方的气剑。
迸射激飞,吞吐骇人的剑气此刻竟在那只普通无奇的手中寸寸消散,雷媚妩媚动人却暗藏杀机的美妙眸子瞬间瞳孔一缩,望着那推来的一掌,她只觉一股天塌地陷之感袭来,动容间,强提一口内息,身形如燕一翻,妄想朝外冲去。
“砰!”
但随即胸口一痛,当即明白身中一掌。
强压逆血,她借着一掌之力竟然直冲屋顶,想要逃离,可就见她刚飞起三两丈的娇小身子,如今浑身却在一股极其可怕的劲力下,蓦然僵住。五道恐怖劲力游走全身,继而自其体内爆出,瞬间芳魂寸断,命归黄泉,在空中被撕裂开来,炸作粉碎。
本是朝外拼了命冲的祥哥儿与利小吉立时就和被点了穴一样,又像是吓傻了似的,望着头顶落下的破布残肢,骇的魂不附体,“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再也不敢动了。
白愁飞也看见了,他也冲的更快了,已到苏梦枕身边,只要杀了眼前这人,只要杀了他,就是老四回来又能怎样,身份暴露,他绝不会活着出京城。
“死!”
不知是因激动还是颤动,白愁飞向来智珠在握,满是城府的冷静面容此刻竟变得有些扭曲狰狞。
对着苏梦枕那骨瘦如柴的脑袋便指出一记“惊神指”。
但这一指,却没达到预想的效果。
一只手就在他发力的时候,稳稳的按在了他的右肩,痛楚传来,他惊惧发现自己体内的运到右臂的内力竟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变的无影无踪。
一指指下,毫无内力。
寸功未建。
白愁飞侧头一看,却是燕狂徒的另一只手,狞色未退,他左手立小指,指风破空激射,杀招已出,三指弹天。
“惊梦!”
惊了谁的梦?
面对如今的燕狂徒,他只能惊了自己的梦。
一场噩梦。
江湖皆传,白愁飞“惊神指”的三式杀招,有神鬼神莫测之机又有骇退九天十地神魔之威,他小指一出,指风密如劲雨,如观音扬枝洒水,直刺燕狂徒浑身死穴。
此时此刻,所有人仍旧不敢动。
这是“金风细雨楼”几个当家的恩怨,更是大权之争,谁若动,说不定就是雷媚的下场,又或者被当成卧底格杀当场,所以无人敢动。
而白愁飞一动肩头那只手也动了,他已被抛出了小屋,落到了院内。
燕狂徒跟着走了出来。
白愁飞活动着右臂,一张脸冷漠沉凝,瞧不出表情,一双眼睛像是隐在了眼窝里的阴影里,只有脸上的血肉像是在飞快的变白,变得像冰一样寒,像霜一样冷。
“呵呵,你知道吗?我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心中想着和你一战!”
他冷笑着,眼窝里那双桀骜如狼的眼睛渐渐亮起,亮起了杀意,也亮起了癫狂。
燕狂徒垂着双手,本是古井无波的神情,听到这句话后,眼波微动,怅然的叹了口气:“你太心急了,这样不好。”
白愁飞语气更冷,冷的就好像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一样:“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京城,孤身犯险,为了所谓的兄弟情义,竟不惜暴露身份,如果我是你…”
“可我就不是你!”
燕狂徒打断了他的话。
白愁飞沉阴着脸,蓦然一笑。
“呵呵,是,你不是我,所以,咱们几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如今的结果,这“金风细雨楼”的天下也有我的一份,是我替他打下来,在危难关头守住它,我想要得到它,有什么错?”
燕狂徒沉吟片刻,很认真的说:“你没错,你唯一错的就是要杀大哥!”
“要是你能等等,也许…”
白愁飞厉喝一声:“没有也许,这世上从来没有也许!”
他深吸一口气,立在银杏树下,语气幽幽的道:“等?你知道我等了多少年么?”
“你等过么?”
“你十几岁便已名震天下,在京城只因你结识了“苏梦枕”,便一步登天,成了位高权重的副楼主,在京城外,你更是号令黑道,已俨然尊主,你等过么?”
他淡淡的望着燕狂徒。
“我曾经等过,我已经等的够久了,可等来的是什么,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因为你辛辛苦苦丢弃了脸面,丢弃了尊严,乃至用命换回来的东西,到头来,别人不过一句话,就能将其践踏的体无完肤!”
“你说,我还能等么?”
“我的命不如你们好!”
他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揉着十指,语气像是带着刺人的机锋,带着沁骨的凉意:“苏梦枕生下来就是“金风细雨楼”少楼主,更有个好师傅,还有他父亲苏遮幕留下的一众故交好友,他不需要像我一样去等。王小石呢,他也有一个好师傅,绝世武功不求自应,你体会过趴在雪地里忍寒挨饿,最后浑身冻疮,就为了从死人堆里捡回来一本武功秘籍的感受么?”
白愁飞停下了脚步,喃喃道:“好在,我终于等到了,过去的十几二十年里,我成就过无数小名,可惜,世人转眼就忘了。所以我立志要成大名。我不要一万个人里只有十个人百个人认识我,我要一万人里有一万个人听到我的名字都要闻风丧胆的那种名!”
“呵呵,他们总是这样,你救一个人远不如杀一个人来的名头大,善名又怎会比得过恶名,自古以来,成大事者,谁不是满手血腥,哪怕有千万人唾骂,照样名留青史,败了不过一死!”
“因为,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却因为苏梦枕这个大哥,就被所有人轻视,你说,这公平么?公平么?”话语未落,白愁飞十指乍现杀机,双手中指一立,数道青芒便已激射而至。
“你这些年全都在心机谋算上费了功夫,武功又有多少长进!”燕狂徒听了他这么多话,终于开口了,说话间他袍袖一卷,只如流云出岫,竟将那扑面来的破空指劲尽数收入了袖子里,像是泥牛入海一样。
脚下同样不停,如闲庭信步般朝白愁飞走了去。
便在这会功夫,白愁飞已如苍鹰搏兔凌空跃起,双手攻出十三记杀招。
每一招都旨在取人性命。
可惜,等他看见燕狂徒体外的那层罡气后,他一张脸更白了。
“我早该想到,关七的先天无形罡气!”
何其相似的一幕,当年“三合楼”下,关七的这一招他可是记忆犹新。
眼见自己拼了命所发的劲力在燕狂徒身前连连散开,白愁飞心一横,厉啸一声,竟不退反进,既是劲气无用,那便争一争手上功夫,他要与燕狂徒争手上功夫。
多年不见,如今的白愁飞站在燕狂徒身前,才发现自己竟不过到对方双耳的高度,他身形一展,像极了白鹤冲天,又像是飞燕俯冲,双手并指如剑,凌空扑到燕狂徒面前,双指指劲凝而不发,宛如神剑,气机凌厉摄人,先刺燕狂徒双眼,再刺他太阳穴。
指上气劲“嗤嗤”游走,飘忽不定,左右穿行。
然后一只拳头,就在他眼前毫无掩饰的咋了过来,摧枯拉朽,任他指法有万千变化,一拳之下,俱皆成烟云一梦,刹那破碎。
“哇!”
白愁飞吐出一口鲜血,身子直直横飞出去,撞在银杏树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双臂颤抖,雪白衣襟染血,殷红一片,触目惊心,勉强支撑着身子,嘴里竟吟唱道:“…我若要鸿鹄志在天下,只怕一失足成千古笑,我意在吞吐天地,不料却成天诛地灭…呵呵…”
唇齿染血,他嘿嘿冷笑,像是不觉痛楚,又像是讥诮嘲讽。“…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去他妈的命…”
语毕,他五指一并,这一指,惊天动地,积五指之力,只求一击,最后一记杀招,前所未见的一招。
“天敌!”
像是一只穷途末路的孤狼,白愁飞厉声狂啸。
直指燕狂徒。
惊人一幕出现,只见他五指劲气吞吐,竟是“噗噗噗”自指根断裂,带着血花,带着白骨,化作五道急影,挟裹着刺耳的尖锐呼啸,在空中四散激射,划出不一样的轨迹,却都朝燕狂徒周身死穴攻去。
“好!”
一声低语,燕狂徒双手一撑,脚下石板寸寸龟裂,一层宛如实质的罡气立时撑开,就见五根断指与之相遇,无不粉碎。
白愁飞放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身子靠在银杏树上。
见燕狂徒朝他走来,他惨笑一声,聚起右手的半个手掌,竟是翻腕自盖天灵,一声骨碎,白愁飞带着一丝乏累,缓缓屈膝,朝着窗口正默然望向这里的苏梦枕跪下。
“唔…”
一张嘴全是涌出来的血。
他断断续续,声如蚊虫的问:“小石、小石头…”
燕狂徒放心了手,轻声道:“还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
呢喃中,白愁飞垂下了头颅,就此气绝。
风大了。
雪在飘。
燕狂徒抬眼望去,默然中他忽然开口,说的平静,也很沉稳。
他说:
“三月灭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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