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现在觉得很匪夷所思,不止是李澈,陈群也是目瞪口呆,两人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但这般情况当真是第一次见到。
“审正南…他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审配字正南,出身魏郡阴安审氏,世宦两千石的名门之后,曾做过故太尉陈球的属吏,因个性刚直,与上官不睦,故常年不得志,一直到刘备上门才请动他出山辅佐。
自辅佐刘备以来,历任冀州治中从事、魏郡太守、冀州别驾,是刘备势力排名前十的大人物,可见其人确实颇得刘备信重。
审配个人素养也确实没什么问题,生性俭朴,刚直不阿,即便是冀州大姓贪赃枉法,审配也从来没有手软过,在朝会上刚而犯上也是常见之事,经常能顶的荀攸、沮授等人说不出话来。
从各方面来看,此人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谏臣,不惜己身,能以身殉道的谏臣。
但这是抛开阴安审氏这个家族而言。
从相府探查的情报来看,阴安审氏田连阡陌,豪宅无数,奴婢千余,已经隐隐成为了豪强与士族的结合体,有了后世门阀的雏形。
审氏子弟违背法纪、恶行累累,其罪恶堪称罄竹难书,但偏偏他们明面上推出的这位大人物却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这两者带来的割裂感让李澈和陈群感觉极度的不真实。
陈群咂舌道:“正常人若是底子这般不清白,早就夹着尾巴做官了,或是做好好先生,与人为善。偏生这位审别驾与众不同,邺城上下没有哪个官员对他有好印象,这可真是…”
“莫非是刻意反其道而行之?”
陈群摇头道:“不像,从这些情报来看,这位审别驾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族里干的好事。当然,也不能就此下定论,在下与他接触不多,确实不怎么了解此人。”
审配在历史上也确实是以刚而犯上闻名,其最后不愿降曹,“面北而死”的事迹也算是忠臣的典范。但有些尴尬的是,导致他败亡的直接原因是他的侄子审荣降曹,做了带路党。
而他死后曹操查抄阴安审氏,抄得财货数以万计,而审氏宗族亦多有庇护罪人、逃犯的行径。
这些事对于一个大士族来说本不算什么,毕竟庇护罪犯作为门客也算是“先秦遗风”,这等高门若想敛财,数以万计的财物也实属正常。
只是落到审配这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身上,就显得格外讽刺。
“那就是没人敢跟他说,或者说…人人都等着他引火自焚的那一天。”
陈群蹙眉道:“不应该啊,我记得此前大王似乎还治过几个阴安审氏之人,是牵子经任冀州从事时法办之人,审正南当真一无所觉?”
“审正南身边有内鬼啊,恐怕是极受他信任的审氏子弟,否则不可能瞒过他。”
陈群紧盯着李澈,问道:“君侯当真没想过,是审正南与阴安审氏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我不相信审正南,但我相信大王看人的能力。若审正南真是沽名钓誉之辈,大王断不会让他身居高位。只是恐怕大王都想不到,阴安审氏竟然会放肆到这种程度吧。”
李澈呵呵冷笑起来,右手攥紧,将手中的信纸捏成了一团。
“看来君侯很愤怒啊。”
李澈厉声道:“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本只想敲打一番,让他们配合便是,如今看来,要断掉他们的爪子,才能让他们明白什么是法纪!”
“牵扯太广了,一个不慎,可能会引发大动荡。”
“动荡不起来的。”李澈展开那皱成一团的信纸,冷笑道:“你看看上面的名单吧,除了阴安审氏,哪还有够分量的家族?冀州的世家大多还算是比较听话的,只是这次若不能把这股歪风邪气刹住,其他人迟早也会下场,毕竟利益动人心啊。”
“君侯准备如何做?”
“引蛇出洞,然后就看审正南如何选择了。”
陈群一挑眉:“君侯这是把他往绝路上逼啊。”
李澈淡淡的道:“若连自己家族都无法管束,如何能为朝廷重臣?没人应该给他当奶娘,他若不能下定决心剜除痼疾,那就一起去吧。”
“君侯不怕得罪了他?”
“我要做的事,迟早要得罪很多人,如果怕得罪人,那什么事都做不成!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好!”陈群一拍案几,大笑道:“正是如此,义之所在,何须畏首畏尾?该给这些人一个惨痛的教训,以此警醒所有人,有些事碰不得!区区别驾罢了,得罪了又如何?”
看陈群这么开心,李澈冷冷的道:“陈长史这般豪气,不如拿出点实际的东西?”
“君侯位极人臣,属下哪有能让您看上眼的东西?”陈群微微一笑:“只能借花献佛,做个保证。只要大王默许,请君侯放手施为便是。”
“放手施为?”李澈略略咀嚼了一番这四个字,呵呵笑道:“陈长史果然豪气干云啊,不知不觉,大王麾下的颍川人竟这般有底气了。”
陈群嬉笑道:“这也是君侯乐见之事啊。吾等不置田地,不蓄奴婢,奉公守法,岂不远胜其余?”
“哼哼!”李澈冷哼两声,却不想多言什么。引入其他地方的士族来防止冀州士族抱团抗拒官府,这是既定方针。
颍川士族在这方面一向做得很好,这些从中原大地而来的士族许是看不起河朔的土地,并不像他们的北方同行一样热衷于置办田地。很多人甚至除了官方赏赐的田亩外不置一田,也不兴建大宅,不蓄养奴婢,简直就是官员楷模。
而且虽然有二荀、陈群、钟繇这些上层代表,颍川人也始终保持着在朝堂上的低调,很少进行针锋相对的较量。
李澈当然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并非无欲无求,而是所图非小。图故乡之地,图新朝之位。
“有所求,故有所取舍。为什么有些人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莫非是大王对他们太过仁厚?该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不可触碰的底线和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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