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紧张
“二十八个月…”
寂静无声的深宫月夜只有蝉鸣、风声,偶尔警惕巡视的宦官,深夜里万籁俱静,林询只穿着睡衣,抬头呆愣愣看着天上的月光。
那皎洁明亮的白玉圆盘挥洒着光辉,星辰在它身旁环绕,除此之外是一片漆黑夜空。
难说是不是什么好的景致,他是一国之君,什么样的鬼斧神工都见得多了,这样的月色按说很是寻常,却每每能引发他的愁思。
“已经过去了二十八个月。”
这是在计算陈修离去的时间,二十八个月,刚好两年半。
他回忆陈修离开时说的话,拢共需要两三年,那么是两年还是三年呢?
“大抵是时候了。”
他将月色铭记在脑海里,起了身,目光迷迷蒙蒙。他说的是时候是什么时候?没有人知道。
无人能够懂这位天子,他是孤独的行者,一个人去赴黑暗中的旅途,披荆斩棘地前行。
真心话只对月亮述说,他只在这深沉的夜色里展露真情。
回到寝宫,后宫里的女子数不胜数,他却一直是独自一人睡在边角的房间里,所谓的夜夜笙歌不过是障眼法,他对这些了无兴趣。
这一觉有些琐碎,一两个时辰才睡着,中间又断断续续惊醒了好几次,他似乎在紧张着,为自己将要做的事。
到达日上三更的时候,他才昏昏沉沉地起了床,洗漱完毕之后,眼眸里好歹多了些神采,对着明媚灿烂的阳光伸了个懒腰。
在这一刻,他似乎不是那位扫六合的暴戾君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人而已,那种朝气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了,像是又回到了两年半之前,与陈修同行的时候。
那时候的光景总是让人怀念,林询眯起眼眸回忆了半柱香,终于起身出了房间。
他一路越行越远,目的地却并非是外面的富丽皇宫,他独自一人悄悄上路,竟然径直出了秦国。
修行者的赶路速度实在非凡,林询如今的境界已经到达神祇巅峰,再加上时不时便用灵气使用的空间挪移之法,竟然只用了短短半日便来到他的目的地。
他的目的地,是韩国国都。
再度望向这座古老厚重的城池,扑面而来的年代感让林询有些回味,他轻手轻脚地在人群中迈步,路人数不胜数,没人知道他们正与凶名赫赫的秦国天子同行。
“韩国的确变得大不同了!”
林询有些感慨,哪怕是在这样的世道里,韩国依旧是民风质朴、安居乐业的宝地,当今统治韩国的正是曾经那位韩国国君,他励精图治,已经有了许多成效。
除此之外,自然也有谢言的功劳,他在告别林询后也选择了回到韩国国都,如今已经是鼎鼎有名的大儒仁善,时常教导民众、光施粥粮,名声不在韩国国君之下。
甚至有人说,韩国国都比之当今天下的国都,那位天子所居住之地还要富丽繁华,事实上在林询看来,富丽繁华自然远远不及,但民众的生活质量却要远远超过秦国国都不知几何。
秦国国都虽然是天子居所,当今天下的中心,但能在其中作威作福的,也只有官宦与富贵人家而已,实际上对于平民而言,获得反而不如许多小地方。
一路渐行渐远,路边的摊贩都带着曾经的痕迹,那时林询还不过是个混迹在街头的所谓大骗,如今物是人非,许多事物与心态都变化了。
但也还有一些东西不变,至少林询自己看来如此。
到达目的地之后,林询忽然驻足在原地,似乎有些迟疑…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这样的情绪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恐怕非得惊掉大牙不可,什么东西可以让那位无情铁血的秦国天子恐惧呢?恐怕那样的东西不可能存在,在他们眼中,林询是除去凶戾之外别无其他感情的凶兽。
长长叹息一声,看着这座留在记忆中的宅邸,林询终于鼓起勇气,迈步入内。
为了不被人打扰,他施展开修行者的身法,一路上毫不顾忌地行走打量,守卫与仆从却一无所觉。
“曾经的布景,依旧没有改变。”
林询感叹,谢言也是个念旧的人,这宅邸中的许多布置都还与陈修离开时一模一样,让他回想起曾今的一幕幕光景,那个少年人的灿烂笑容似乎也浮现于眼前。
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思想抛在脑后,林询停在大堂前,看着端坐在大堂中的男人,终于显现出身形。
那男人一袭青衣飘荡,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此时正捧着一卷书默读,很有一番君子如玉的气质。
当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男人才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之后,那男人的身躯陡然轻轻战栗了一下,像是突然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可口中的话语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你终于来了。”
“好久不见了,谢言。”
林询朝男人露出笑容,只是眼神里却有些紧张,他在害怕,害怕物是人非,害怕眼前的男人将自己拒之门外。
可事实出乎他的预料,谢言竟也笑了,笑得很是灿烂:“好久不见。”
两人目光相对,往昔的画面便一一在脑海中浮现,过去的场景再度变得真实,遗失的岁月明亮如同画卷。
有多少话,此刻都在不言中。
打破这沉默,是在半柱香之后,林询呼出一口浊气,还是忍不住问起了自己猜测甚至恐惧已久的问题:“你不恨我吗?”
在民间林询的声名已经有如狰狞恶鬼,甚至可以让小儿止哭的地步,无数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生吞他的骨头与血肉。
事实上,这样的痛恨理所当然,毫不客气的说,林询所做的事活该让他沦落到如此下场,活该让他被万民唾弃,如果世上当真有地狱的话,那他一定会在最下面那层。
甚至便连荆卫都不能理解,都要将刀子刺入林询脖颈…纵然林询对此并不怨恨,事实上,荆卫所做的,正是理所当然正确无误的事。
他的所作所为的确该死,的确活该下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