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忠源道:“原先我是打算央人为渝儿娶一门官宦女儿,只是如今的局势,却让我改变了主意。”
宁忠景奇道:“为何?如今我宁家有难,若是能让渝儿迎娶高官之女,对我宁家如今的局面大有裨益啊!”
宁渝知道,这位三叔除了家族,再也没有其他的放在他眼里。这样的人对于家族来说自然是好事,可是对于个人来说,有时候不免会感觉到排斥。
宁忠源叹口气,道:“我宁家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再去求娶高官之女,恐怕有些不妥。我曾听闻崔家有女,堪称贤良淑德,而崔万采在士林当中名声斐然,我宁家若能相配,也是一桩大大的好事。”
一听到老爹还真把主意打到了崔家父女身上,宁渝便不由得苦笑,他心知自己未来前途未卜,若是连累了崔家父女,也是委实不愿意的。
“父亲,我认为这件事还是需要考虑......如今我宁家前途莫测,若是连累了老师一家人,我实在是无颜面对老师。”
宁忠源笑了笑,“如今说宁家前途莫测还算早,满丕在湖广还做不到一手遮天,你且放心,若是想不通,可以去找你那老师问一问。”
宁渝明白自己老爹也没那么简单,恐怕早先也布下了暗手,只是心里始终有些担忧,便决议去寻找崔万采问个究竟。
第二天,宁渝带着护卫去了汉阳,到了崔家时,却发现崔万采正在院子里进行一项有益于身心的活动——晒书。
崔万彩在院子里摆放了四块木板,这每块木板二尺阔,一丈五六尺长,用长条高凳搁着,上面摆放着一卷卷的古籍,显得十分壮观。
见到宁渝过来,崔万采笑呵呵道:“前些日子你这不是刚来过了嘛,怎么又来了?”
崔万采是那等直性子的人,不喜欢玩什么拐弯抹角,因此一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宁渝无奈道:“前番是为宁家而来,如今却是为我自己而来。却不料今日老师大发雅兴,行晒书之举,倒是学生来的不是时候了。”
崔万采哈哈大笑,“虽说自汉唐以来便有晒书一说,可为师却不是附庸风雅,毕竟那等事已经被朱彝尊先做过了,我再做岂不是显得庸俗?更何况朱彝尊是选在六月初六,为师可是早了足足一个月呢。”
宁渝知道这个朱彝尊,曾经参与过纂修明史,更是与王士祯并称为南朱北王,堪称一代词宗。
而朱彝尊声名鹊起之时,就是在六月初六这天袒肚露胸晒太阳,谓之晒书,然后被微服出巡的康熙看见,被封为翰林院检讨,负责撰修明史。
不过宁渝知道,自己这位老师并没将这一代词宗放在眼里,便笑道:“此人不过是一代腐儒,与老师这等能做实事的岂能相提并论?倒是学生孟浪了。”
崔万采并非油盐不进,有时候听到学生的吹捧,内心也是颇为惬意的,因此听到宁渝如此描述他,便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便吩咐着让众人把书都搬了进去,还特意叮嘱了几位粗手粗脚的护卫,一定要小心拿放。
一通忙活后,宁渝为崔万采奉茶,低声道:“学生今日此来,实在有一桩难事要寻老师解惑。”
崔万采想了想,便说道:“你的难事向来很多,我能帮你的却很少,你便直说吧。”
宁渝犹豫片刻,轻声道:“我父想让宁家与崔家结成亲家。”终究有些不好意思,这话就说的婉转了一些,毕竟以宁渝的身份来说委实尴尬了些。
崔万采不急不恼,笑眯眯的盯着宁渝,一句话都没说,把宁渝看的心里毛毛的。
“学生前来并非此意,如今我宁家前途未卜,原本就不该牵连老师,更不应该牵连我那小师妹。如此所为,绝非君子。”宁渝心里一横,痛痛快快说了出来。
“哦,那你自己呢?想却不想?”
这话让宁渝白净的脸蛋都变得一片通红,纵使两世为人,在这方面宁渝却始终都不太开窍,如今被人如此询问,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学生....学生自然是想的.....”
崔万采笑呵呵道:“你师母去的早,就留下了这么个女儿,为师养这么个女儿也不容易,因此对姒儿娇惯了些,心气大了一些,为师也曾想过,若是姒儿是男儿身,恐怕拜阁封疆也不是不可能的。”
宁渝知道崔万采并没有夸张,崔姒从小就接受崔万采的教育,再加上本人也十分聪慧,因此堪称要诗得诗,要赋得赋,论起这天下大势,也相较寻常士子强去许多。
“若你有心,便自己去问问姒儿,她若肯,我这个父亲自然也不会阻拦。”崔万采说的话轻飘飘的。
宁渝有点傻眼了,这位老师似乎开明的有点过分了,在这个父母媒妁之言的年代里,让女儿自行决定,若是说出去恐怕都没人敢相信。
崔万采说完以后便微微一笑,走出了屋子,留下了呆若木鸡的宁渝。
宁渝望着崔万采的背影,内心微微有些紧张,若是崔姒等会非礼他,应该叫还是不叫呢?这可真是一个难缠的问题啊。
就在宁渝七想八想的时候,崔姒从内厅缓缓走了出来,穿着一身淡黄襦裙,脸蛋白皙微红,点缀着晶亮的眸子,嘴角勾勒出浅浅的笑意。
“师兄,好久没见,适才姒儿一直在旁偷听,还请师兄莫怪。”崔姒行了一个礼。
宁渝苦笑,轻声道:“想来刚刚的话,师妹都听见了吧。”
崔姒平静道:“师兄垂青,姒儿自然开心,只是姒儿觉得,师兄若是真心,姒儿自然不胜感激,只是姒儿并没有师兄所想那般贤惠,只怕让师兄失望。”
“若是只为家族而委屈求全,姒儿亦不愿委屈求全。”
这一番话下来,有礼有节,宁渝也就不再做他想。
“师妹之意,我已经明白,这番回去便回绝家父。”
宁渝说完便行礼告退,没有表现出半分怨言,这其实更符合他原先的设想,虽然内心有点淡淡的失望。
见到宁渝如此做派,崔姒内心不由得有些动摇,她隐约间感觉,自己的判断可能出现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