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赖俱寂。
连个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没有。
整个戴侯祠中,死寂一般,如果不定心神观望的话,连祠内的景象都觉得看不真切。
柳剑臣躺在东廊里,心渐渐平静下来,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家里,推开院门,几只小鸡在一只老母鸡的带领下,在院里觅食。娘亲坐在院子里,低头做着针线活,灿烂的阳光照在娘亲的脸上,把娘亲的脸照得如羊脂一般。
“娘!”柳剑臣不自觉叫了一声。
“剑臣,到娘这儿来!”娘亲抬头笑看着他,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张开了手臂。
他跑过去冲进娘亲的怀里,那温暖柔软的感觉,比冬日里的阳光让人更舒服,他就想这么趴着,直到永远。
突然,有一帮人冲进了他家的院子,他就在娘亲的怀里转头看去,进来的人都是他的叔爷叔伯婶婶们,他们一个个目光阴冷,如毒蛇一般。
“不祥之人,滚出镇子!”一个叔叔喊道。
“滚出镇子!”
愤怒的喊声顿时把他们娘俩给淹没了。
他感觉娘亲抱着他的手臂更紧了,浑身还在发抖,但他看不到娘亲的脸。
那群长辈们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有些人甚至拿出了棍棒,准备来赶他们。
他看到一个绿色身影,冲后面冲上来,想用身体来挡住那些棍棒,并且还大声叫喊着,依稀是柳含烟。
他心里顿时一惊,睁开了眼睛,只见天色尚明,耳边传来嗡嗡声响,是来自于他头枕的包裹里。
柳剑臣一骨碌坐起来,拿过包裹,当他的手隔着包裹接触到惊蛰时,嗡嗡声便停止了。
刚才他躺下后,自己进入了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刚才出现的那个画面,是他小时候经历过的,不知道怎么让他感觉又重经历了一次一般。
荒祠中依旧是死寂一片,柳剑臣渐渐觉察出了戴侯祠的异样,这里似乎隐藏着一种力量,使得置身其中的人,心神会受到某种影响。
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起来,他忙盘膝坐好,画影剑横在腿上,闭目开始存想气海里的周天星斗,感悟周身玄气的运转轨迹,渐渐地便进入心底清明的状态了,之前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也消失了。
“小郎君!”
一个细腻的声音传入柳剑臣的耳朵,有些不真切,听起来似梦似幻。
“小郎君,你为什么不理我?”那声音再次传来,入耳变得清甜魅惑起来。
柳剑臣蓦地站起身来,一把拔出画影剑,一阵清亮的剑吟声,在荒庙中响起,同时伴随着一声惊呼声。
柳剑臣睁开眼睛,看着剑指的方向,一个粉红女郎站在西廊下,一只手捂住胸口做惊吓状,一双眼睛幽怨地看着柳剑臣。
“对不住,这位姐姐!”
柳剑臣收起剑,然后向粉红女郎作揖行礼,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拿起地上的包裹,斜挎在肩上,然后站定微笑地看着粉红女郎。
看到柳剑臣的态度,粉红女郎忙把幽怨的眼神变成了妩媚的轻笑,放下捂胸口的手后,还把身子挺了挺。
“这位姐姐,你站在那边就行了,我怕我的剑会伤着你。”
看到粉红女郎移步向他走来,柳剑臣忙说道,只是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
“小郎君,隔这么远我们怎么做事?”粉红女郎挺了挺胸脯,眼角流波,媚笑道。
“做什么事?”
这下柳剑臣倒是没明白过来,他知道这粉红女郎非妖即鬼,绝对不是善茬,不过他玄境修士,一般的妖魔鬼怪也应付得来,只是谨慎起见,他还是不让那女郎靠近自己。
粉红女郎听后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容,含有无穷的魅力。
“做男女之间经常做的事啊,你想不想啊?”带有无穷诱惑力的声音刚落,粉红女郎便在原地消失了,到了柳剑臣的跟前,她一只手搭在柳剑臣的脖子上,樱桃小嘴中吹出一口纷香。
现实中,柳剑臣还第一次和陌生女子有如此的亲密接触,尽管知道眼前温柔如水的女子不是人类,只是那垂眼便能看到的涨鼓鼓的胸脯,滑腻的手臂,还有吹气如兰的芬芳,让他实在难以抗拒。
“这位姐姐,咱们好好说话行吗?”柳剑臣尴尬地说道。
粉红女郎丢了他一个媚眼,然后腻声地说道:“咱们不就是在好好说话吗?”
柳剑臣狠狠地一咬,闭上了眼睛,一股玄气透体而出,形成一道凌厉的气罡,将那粉红女郎震离身边,随即又是一剑挥出,暗含玄通剑意,只听到一声惨呼声响起,柳剑臣感觉那女子已经离开了自己。
睁眼看时,粉红女郎已经倒在院子里,一手捂住右臂,猩红的血已经染红了整条手臂。
“你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毒辣!”粉红女郎一改温柔妩媚的神态,变得狰狞恶毒起来。
“都叫你不要过来啦,你偏不听,叫你好好站在说话,你也不听,我只好出剑了。”
柳剑臣装傻充楞,话语中又带点讽刺调戏。
“我嘛,大叫都称呼我为猎妖人。”柳剑臣摆了个姿势说道,脸上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该死的猎妖人,去死吧!”
粉红女郎不顾伤痛,伸出左手向柳剑臣挥出一掌,顿时,周边起了一阵狂风,无数的粉红花瓣形成一把利剑,刺向柳剑臣。
柳剑臣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一跃而起,在空出又挥出了一剑,这一剑玄通剑意更盛,剑气也更为凌厉汹涌。
空中的那道“花剑”不但被打散,凌厉的剑气更是撞上了粉红女郎的胸口,她如一朵狂风在的残荷,狠狠地摔了出去,把殿前的钟楼撞得粉碎,落地后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前更是一片猩红。
粉红的花瓣散落满地,使得荒凉的院内,增添了一份鲜活的艳丽。
“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猎妖人,哈哈…”
一阵如雷霆般的笑声响起,听不出是男是女,但是那笑声的威力奇大,只听得柳剑臣气海翻涌,脑如撞钟,一个没防备,气血上涌,喷出一口鲜血来。
然后立即盘腿坐下,横剑在前,脑海里存想气海中的那座周天星斗,同时口中默念灵宝玉策中记载的一片真文,竭力对抗那笑声的威力。
奇怪的是,尽管戴侯祠内狂风四起,飞沙走石,但是山门和正殿等一应建筑,却丝毫不受损坏。
“哼!倒是有点手段。”随着一声冷哼后,笑声也停止了。
柳剑臣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来,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握剑在地上一撑,站了起来,只是脚下虚浮,身子晃了一下。
刚才的一番对抗,一身玄气消耗巨大,浑身显现出一丝力竭的感觉。
这时,天空中飘落万千莲花,隐隐有一道金光闪现,当中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他手握一柄骨扇,冠带飘飘,如仙人下凡一般,说不出的出尘潇洒。
等他落地站定后,柳剑臣才看清楚那个白色身影,竟然是一个面冠如玉的年轻公子,他正看着柳剑臣的那双眼睛,眼帘如柳叶,双目似星辰。
没想到刚才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妖怪,样貌竟然生得如此不凡,待他仔细打量时,突然浑身一震,顿时睁大眼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眼前的白衣公子他感觉是“见过”的,当初在兰若寺的莲台世界中,那位名叫姥姥的妖王,样貌便和眼前的白衣公子一模一样。
难道他的那场“经历”是真的?
“小小年纪竟然有了玄境胎息的境界,难怪这么狂傲。”那年轻公子轻笑道。
柳剑臣心里一惊,那人竟然看出了他的修为,这说明对方的修为比他高,难道是元境?还有让他更惊讶的是,那人的声音竟然听不出是男是女,这种错觉太玄了。
被柳剑臣一剑打成重伤的粉红女郎,这时挣扎着起来,口中艰难地喊道:“奴婢见过大王。”
白衣公子看了一眼地上的粉红女郎,便又转头看着柳剑臣。
“昨天杀我一名手下,今天又伤我一名婢女,你胆子可不小啊!”白衣公子轻笑着说道,不管是脸上的神色,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听不出有任何的仇恨或是责怪。
柳剑臣双手交叉,把画影剑抱在怀里,脸上也露出笑容,说道:“遇到不平事,总得拔剑,要不然辛苦练剑做什么。”
“那为何又叫猎妖人呢?你和妖族有仇?”白衣公子依旧没有露出丝毫的敌意。
“圣人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话虽这样说,但我却不是因为这个。”
“哦?那你是为了什么?”白衣公子像是被柳剑臣的话,勾起了兴趣。
柳剑臣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看了看天空,见朗朗青天,万里无云,一轮白金色日头,当空而挂。
“都说朗朗乾坤,妖邪难驻,怎么你倒似可以来去自由,一点都不害怕?”柳剑臣一脸疑惑地问道。
白衣公子一愣,随即又大笑起来,他伸手指了指柳剑臣,然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柳剑臣。
“你这后生小子,倒很有趣,我告诉你,就算是朗朗乾坤,依旧也有阴暗的一面,那么妖邪便会滋生。”
柳剑臣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随即又问道:“那你想怎么处置我?”
白衣公子一只手在额头上摸了摸,然后一脸为难地说道:“说是话,我真舍不得杀掉你这么有趣的小子,不让这样,你把包裹里的那把剑给我,然后再入了我的麾下,做我的贴身随从,如何?”
柳剑臣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你答应了?”白衣公子惊喜道。
柳剑臣又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有一点得改一下,得你做我的贴身随从。”
白衣公子闻言一愣,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
“小子,你敢消遣本王,找死!”
随即右手中的骨扇一挥,顿时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向柳剑臣扑来。
柳剑臣想都没想,拔出画影剑,使出浑元剑经上记载的第二式灵根,一道柔和绵绵的剑气,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墙,同时他纵身跃起,出了东廊,然后又跳上了正殿的屋顶。
尽管他做了一系列的应对,只是当他双脚刚沾到屋顶时,面前出现了白衣公子的身影,向他一掌拍来,力道霸绝。
柳剑臣吃了一惊,想都没想,手中的画影剑连连挥动,使出了浑元剑经上记载的第一式玄通,一道玄妙无比的剑气,倾泻而出,迎上白衣公子的掌罡。
剑气和掌罡相撞的那一刻,柳剑臣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正殿的屋顶掉落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扬起了一片尘土。
同时,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全部洒在胸前的衣服上,他感觉刚才的那一道巨力,将他一身的玄气都打散了,这会儿脑袋嗡嗡直响,浑身要散架一般,躺在地上已经起不来了。
白衣公子站在屋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剑臣。
“如何?现在老实了吧!”
柳剑臣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没有回答白衣公子,他确实没有力气张口了,他有一种感觉,他的意识是清楚的,只是感觉身子好像脱离了他似的。
“可惜了!”
白衣公子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像是不得不丢下什么宝贵的东西一般。
随后,白衣公子再次向柳剑臣一挥骨扇,空中出现由荷花组成的花剑,比粉红女郎的那把更大,威力更盛。
柳剑臣想避开也不能,只得苦笑一下,或许不离开百里昭明他们是对的。
爹娘,剑臣要来陪你们了。
突然,从天外飞来一把巨剑,挡住了白衣公子的那把荷花之剑,同时一个白色身影御剑而来,出现在柳剑臣身旁,伸手一把抱起他,又御剑离开,速度之快,如电光火石一般。
就在柳剑臣被人抱走后,荒祠中的两把剑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威势,戴侯祠终于支撑不住了,在惊天声响之中,坍塌倒地了,扬起了高高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