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刚送走一批参观团,便看见游七既惊又喜地跑来禀道:“潞王爷,潞王爷,徐爵来了,徐爵来了。”
“谁来了?”
“潞王爷,是徐爵,徐爵来了。”
“原来他真的来了哈。”朱翊镠点了点头,喃喃地道。
“莫非潞王爷早已料到?”游七望着朱翊镠,诧异地问。
朱翊镠道:“去年南京之旅,对徐爵来说是一次大劫,倘若他躲过没死,来投奔我怕是他最好的选择。即便他想不到,伴伴也一定能想到。徐爵他人现在在哪儿?”
“潞王爷,在客堂呢。”游七很想问为什么是最好的选择,但又怕耽搁时间徐爵等得着急,所以也就没问,领着朱翊镠赶紧去了。
见到徐爵时,像冯保一样,朱翊镠也吓了一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猴子模样的人竟是徐爵。
原来徐爵可像一只大肥鸭。
而且神态也不一样。
原来徐爵无论是说话还是走路,都给人一种莫大的优越感。
可现在,见朱翊镠进来,徐爵低头哈腰,俨然一副伏低就小的神情。
说话也是低声下气:“潞王爷好!老爷让小的投奔您,给您添麻烦了。”
朱翊镠一抬手道:“既然来了就不必客气,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多谢潞王爷收留之恩,只是小的担心不知能为潞王爷做什么…”
朱翊镠认真地交代道:“记住,以后在我这里,不要`小的`、`小的`自称,这里人人平等。`我`就`我`,`你`就`你`,不要`您`呀`您`的。”
“小的,哦,我明白了。”
“至于你能为我做什么,不需要你操心,我自有安排。”
“多谢潞王爷!”徐爵感激涕零,正要冲朱翊镠跪拜。
被朱翊镠一把拉住,接着他又叮嘱道:“如果真要谢我,往后认真做事儿就是了。生活中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游大管家,反正你们是好朋友。先在这里休息调养一阵子吧,最后多长点肉,然后我好给你安排工作。”
就这样徐爵留下。
他谨遵冯保的提醒,住在张大学士府里处处谨慎。
朱翊镠也没有多问他在南京时遭遇的种种不堪。
就在徐爵抵达江陵城的第二天,朱翊镠得知万历皇帝颁发的四道谕旨。
果然,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如此看来,接下来万历皇帝是不是就要找借口抄张居正的家了?
对万历皇帝那几道谕旨,朱翊镠倒是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
可对于张大学士府其他人而言,那就不一样了,难免很担心,毕竟万历皇帝的意图非常明显。
不过话说回来,担心归担心,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万历皇帝乃一国之主,他做出什么决定,谁能阻止?
况且,张大学士府里除了游七,谁也不会想到,万历皇帝最终要清算张居正并要抄张家。
这谁能想到?
像张敬修他们,最多只以为万历皇帝要罢斥他爹生前倚重的人,毕竟万历皇帝现在亲政了,肯定要重用听自己话而不是听他爹话的人。
这样一想,对于万历皇帝颁发的四道谕旨,似乎也能理解。
哪个一把手都想用自己人嘛。
此乃人之常情。
显然,他们低估了万历皇帝。
朱翊镠得知此情的当天晚上,便去见了张居正,并一五一十告知。
张居正一迭连声地叹气。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梁梦龙、曾省吾和王篆三个人的办事能力。
三人都可划入循吏当中,而重循吏远清流正是张居正的用人主张。
所以对这三个人的罢斥回籍,张居正当然感到惋惜。
且不说三个人的能力如何,那可都是他生前倚重的人啊!
只是没想到越倚重,到头来越是给他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倚重他们本以为是福利,却不料是杀人不见血的刀,竟害了他们。
张居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好在万历皇帝并没有要他们三个人的性命,只是勒令致仕回籍。不然张居正何止只有惭愧那么简单?
朱翊镠感慨地道:“张先生,眼下的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朗,这就意味着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张居正点了点头,更是无比感慨地道:“原来一切果然都在潞王爷的预料之中!想我此生阅人无数,没想到看皇帝却走了眼。曾几何时,我都将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到最后竟,竟然…”
说到最后,张居正眼眶都湿润了。
这让谁都感到心疼。
想着自担任万历皇帝的老师后,为万历皇帝付出了多少心血!
毫不夸张地说,他在万历皇帝身上所花的时间与精力,要比他六个儿子加起来还要多。
然而,就是这样孜孜不倦的教导与开化,最后换来了清算与抄家…这,这叫哪门子事?
东郭先生养狼吗?
辛辛苦苦培养学生,学生非但不感激,反而还要清算他抄他的家?
一念及此,张居正忽然爆出一声凄苦的冷笑,悲戚地道:“原来我做人是如此的失败!先是被自己学生弹劾,成为大明迄今为止第一人,颜面尽失。接着又将被自己学生清算推倒,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呀?”
对此,朱翊镠真不知如何解释。
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
万历皇帝这样对待张居正,也不能说全是因为万历皇帝的缘故。
张居正也有原因:功高震主嘛,作为臣子,该收敛的时候不知道收敛,万历皇帝当然嫉恨在心。
可有些话,当着张居正的面儿,朱翊镠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所以,他只好跳转一个话题道:“张先生,眼下我最担心的是戚继光戚大将军啊!他从辽东凯旋而归,并没有回蓟镇,而是奉旨进京。”
“潞王爷担心皇帝仍不放过戚将军?”
“嗯。”朱翊镠点了点头,继而又补充道,“上次因为有辽东战事,所以能够帮助戚将军缓和一阵子。可这次找不到好的借口了,倘若皇兄决心很大,那戚将军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回蓟镇了。眼下求助我娘救人都来不及。”
张居正听了紧锁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