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应该答应为孙公公传话?”王安心里头不禁在想,“万岁爷这话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怎么?你没听清楚朕说的话吗?”见王安杵在那儿像一个木头人似的,朱翊镠又笑了笑问道。
“万岁爷,奴婢听清楚了。”
“可瞧你的神情,好像还有许多疑问呢。”因为王安现在年纪太小,所以朱翊镠一直保持笑意,怕吓着那孩子。
“孙公公说倘若他死了,就不能为万岁爷找李进忠。”王安小声说道。
“他还记得这事儿哈。”朱翊镠悠悠然地道,“原来让他找李进忠,是因为那时朕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了,如今朕是皇帝,你觉得还需要他找人吗?”
“哦。”王安点了点头,接着又壮胆言道,“可如果万岁爷不帮助孙公公摆脱困境,奴婢担心他真的会死。万岁爷是没见到如今孙公公是哪般模样,他瘦得像只猴子,看起来如同乞丐。”
“朕的目的达到了。”朱翊镠笑道。
“…”王安再次怔愣无语。
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倘若是其他人,当朱翊镠说“就当刚才的话没有对朕说”时,就该闭嘴了。
可王安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执意把话说完,觉得既然答应孙暹传话,就必须做到,不能失信于人。
朱翊镠将脸上的笑容收敛,终于认真地说道:“有些人,朕不希望他们留在身边,这样说你懂了吗?”
“奴婢懂得。”王安胆战心惊地点头。
“你年纪尚小,长得又挺丑的,人丑多读书,好好在内书堂进修吧,其它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了。”
“奴婢明白…”王安嘴上回道,心里想着好像万岁爷年纪很大似的,与他的年纪不是不相上下吗?还有,居然说他长得挺丑的…
“好,你下去吧,辛苦了!下次有事朕再找你。”朱翊镠又笑了。
“奴婢告退!”王安战战兢兢地退下,也不知道惹没有惹朱翊镠生气,暗自庆幸幸好只答应为孙暹传话。
“看来万岁爷很讨厌孙公公!”王安在回内书堂的路上心里嘀咕道,同时告诫自己,“我将来不能成为这样的人。”
继而又自问:“我真的很丑吗?从来没有人这样说呀!最多只是长得黑,又比别人矮半头嘛。可万岁爷难道没听说浓缩的都是精华吗?”
自个儿嘀咕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哎,谁让您是万岁爷呢?您说丑就丑吧,不然怎么办?不过您这句话倒是说对了,人丑就该多读书,这可是千古至理。”
回到内书堂,王安便一头扎进书堆里发奋去了,乐此不疲。
既然已经征询过张居正的主意,那就下旨为张居正平反吧。
其实也不难预测,朝中许多官员都早已经料到这个节奏了。
朱翊镠一上台就极力挽救张居正的改革嘛,又是恢复考成法又是京察,又是重新召回被朱翊钧贬黜的官员,尤其是张居正的几个儿子,同时打击被朱翊钧启用的官员…种种迹象表明朱翊镠亲张居正反朱翊钧。
如今朱翊钧被送至台湾,朱翊镠自然会为张居正平反。
所以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让朝中大臣感到奇怪的是,为何有意强调“死后平反”?平反就平反嘛,干嘛非要说“死后平反”?
关键是,张居正尚在人世的消息在私底下已经流传开了。
早在朱翊镠取而代之后不久,就有议论说李太后之所以废万历皇帝立朱翊镠为帝,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张居正还活着。
尽管没有几个人确定,但他们都相信张居正没有死。
然而,张居正明明没死,为何说“死后平反”?用意何在?
这才是人们真正关心的点。
关心自然不一样。很快便有人悟出了其中的奥妙所在。
哦,为张居正“死后平反”,不就是想告诉世人张居正已经“死”了吗?
这是圣旨,以后还有谁敢私自议论张居正尚活在人世?
不禁再问,为什么一定要说张居正已经“死”了呢?
也很容易理解,毕竟张居正欺骗皇帝欺骗太后欺骗天下人,这是不可争议的事实,况且张居正“诈死”的动机也很让人怀疑值得商榷。
能想到这些就等于想透彻了。
再加上冯保与申时行暗中引导舆论方向,为张居正“死后平反”也就没什么疑问了,反而觉得这很合理。
这件事也就很快平息下来。
张居正恢复了从前万历皇帝赐予他的所有的一切荣誉。
单就张居正一方,李太后释然了。
曾经大儿子朱翊钧要清算张居正时,她的心很疼,可又不知道怎么办。
儿子要树立皇帝威权,作为母亲,总不能一巴掌拍熄火吧?
以致于那一阵子,她“沉迷于”佛宗,两耳不闻窗外事。
但内心是觉得对不起张居正的。
如今小儿子为张居正平反了,李太后心里感觉轻松了许多。
然而另一方的牵挂却与日俱增,那就是大儿子朱翊钧。
她从朱翊钧启程前往台湾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关注,可从台湾那边几次来信儿都是不好的消息。
遭遇海盗袭击,朱翊钧沉迷于酒整天醉生梦死,王喜姐无助要自杀…
这天她将朱翊镠叫到慈宁宫,当着朱翊镠的面潸然落泪。
“镠儿,以你嫂子的性格,如果她都要寻死,找不到活着的意义,那你大哥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朱翊镠主张在李太后面前报喜不报忧,尽量不让她担心,可也不知是哪个多事的家伙,竟将王喜姐要自杀的消息告诉了李太后。
“娘,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大嫂好着呢,她只是想借助这个方式,让大哥清醒清醒。”朱翊镠如是般回道。
“休得胡说,娘已经打听清楚了,你大哥消沉,整天醉生梦死不管政事,还污蔑你大嫂与马将军有染,所以你大嫂想一死了之,你以为娘不知道吗?”李太后盯着朱翊镠质问。
“娘,大嫂不是没死吗?再说了,咱在京城,能有什么办法?最后不是还得靠他们自己吗?”
“镠儿,你就给你大哥提供经济援助吧?”李太后哀求道。
“娘,大哥消沉是为了这个吗?”朱翊镠仍不妥协,态度坚决地道,“如果大哥真的是为了这个,那孩儿更不能惯着他给他钱了。”
“你是要逼死你大哥吗?”
“娘,如果大哥不振作起来,给他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孩儿如今是皇帝,对所有藩王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因为他是我大哥便特殊对待,那孩儿誓要改革皇室宗亲的法案如何能通过?”
“台湾孤悬海外荒无人烟,四周又有海盗出没,你大哥初登台湾岛,四面楚歌,举步维艰,自然不一样啊!”李太后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
“娘,这个口子不能开。孩儿一言九鼎,又岂能出尔反尔?大哥不是一个人在台湾,不是还有马栋、邱橓、将士们吗?其实台湾的处境并非那么坏,努尔哈赤也是这么说的,只怪大哥不争气整天抱怨。孩儿以为,即便大哥不理政事都没关系,只要他不瞎指挥乱发脾气就行,孩儿对台湾的发展很有信心。请娘务必相信孩儿!”
“娘是相信镠儿,可娘不相信你大哥啊!”李太后一筹莫展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