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跟随游七回到张大学士府。
心中充满了疑惑。
待游七支开下人,戚继光忙迫不及待地问道:“游大管家,潞王爷不是一直在这里吗?他去哪儿了?”
“戚将军莫急。”游七却不慌不忙地道,“戚将军长途劳累,肚子饿了吧?”
不说还好,一说戚继光立马儿感觉肚子早就空空如也饿得厉害。
见游七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儿,戚继光只好笑了笑说:“是有点儿饿。”
“戚将军来这儿一趟着实不易,既然来了,当然得小酌两杯,如何?”
戚继光倒也痛快,拱手回道:“游大管家有心,那恭敬不如从命。”
随即,他眉头微微一皱,感慨万千地道:“只可惜你家老爷他…”
游七一抬手:“戚将军请随我来。”
戚继光感觉游七怪怪的。
游七也不多说,径自将戚继光领到朱翊镠卧室里,然后进了密室。
“这是哪里?”戚继光诧异地问。
“戚将军,一会儿就知道了。无论戚将军一会儿见到什么,请不要惊讶。”游七如是般嘱咐道。
“嗯。”戚继光点头应了一声。他跟随游七穿过廊道,忽然眼前一亮,看到密室中坐着一人,轮廓竟是如此熟悉。
戚继光恍然若梦尚未反应过来,张居正已经站起来了笑脸相迎。
吓得戚继光一大跳。
他忙睁大眼睛定了定神,眼前人不是张居正是谁?
“元敬兄,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别来无恙哈!”张居正笑道。
“你,你…”戚继光怔愣住了,脑子里一时思绪飞驰,实不敢相信,还以为见鬼了呢,幸好他胆儿大。
“元敬兄,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太岳兄不是已经公布了死讯吗?为何?这到底怎么回事?”
“来来,元敬兄请坐,待我与你慢慢道来。”张居正知道戚继光这会儿需要反应时间,一时肯定难以接受,所以主动过来拉戚继光坐下。
确实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鬼。
况且戚继光也不相信鬼。他这一生征战沙场,不知见过多少死人。
只是他心中的疑问太多。
想着上一次见张居正时,张居正还深受病痛折磨,精神萎靡不振,面色枯槁,较之现在不知差了多少倍。
可为什么分明活着,却要对外宣布死去?天下人都以为死了呢。
包括李太后和万历皇帝。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戚继光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若非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游七弄来两道精致的小炒菜,又打来一壶酒,给老爷和戚继光分别斟上。
好友见面,对张居正来说,不知有多高兴;可对戚继光来说,不仅仅是高兴,更多的是震撼。
在好友面前,张居正也没保留,与戚继光一边忘情的小酌,一边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前后始末娓娓道来。
如此一来,戚继光心中先头存有的疑问倒是解开了,可随之而来又有一大堆新的疑问。
他感慨地道:“太岳兄,你这步棋下得太惊险了!”
“有潞王爷在,倒也没那么害怕。”张居正平静地道,“况且我也想看看,皇帝到底有多恨我这个老师。”
“如今你也看到了?”
“嗯,看到了。”张居正点点头,抱憾地道,“只可惜连累了你们。”
“凡是被皇帝罢黜的大臣,都与太岳兄情同手足,难道还有人怨你不成?没有你,就不会有我们。”戚继光有心抚慰道,“只可惜太岳兄励精图治的改革,恐怕终究要毁于一旦啊!”
“其实,这个我倒不担心。”
“太岳兄苦心经营十年,就这样被皇帝全盘否定,难道不感到心痛吗?”
“他是皇帝,有什么办法?”张居正摇头叹息,随即话锋又一转,“但如今,有潞王爷,他的理念与见识不知要胜过我多少倍。所以元敬兄请放心,咱国家会更加繁荣昌盛的。”
“太岳兄一再提及潞王爷,你是否对潞王爷抱有很大的期望?”
张居正未置可否:“可以说,这一切都是潞王爷安排策划的。”
“可潞王爷终究只是王爷,甚至已经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所以实际上连王爷都不是了。”
张居正微微一笑,喃喃地道:“元敬兄,事已至此,难道你还不明白潞王爷与我的用心良苦吗?”
“好像明白,但不敢想。”
“你知道冯公公已经被皇帝解除司礼监掌印一职了吗?”
“刚游大管家提及,我正想问来着。”
“不仅如此,潞王爷预计皇帝马上就要下旨查抄我的家了。”
“什么?”戚继光感到无比震惊。
“皇帝要抄我的家呀!”
张居正说这句话时,情绪无比的复杂,实在难以描摹形容,但复杂的情绪中一定有恨,因为他咬牙切齿,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
“这不是真的吧?”戚继光犹然不信。
“潞王爷堪称神预测,应该不会有错的。按照潞王爷的预测,皇帝要抄我家的谕旨已经颁发下来了,奉旨抄家的钦差这时候应该启程在路上。”
“皇帝为何如此狠心?抄家难道不讲依据吗?”戚继光狠狠地道。
“皇帝的决定就是依据,就像将你调到广东,将王国光、潘晟、梁梦龙、曾省吾、王篆全部罢斥回籍,难道还要许多依据吗?皇帝的一句话而已。”
“天下间难道就没有反对吗?”
“元敬兄,你也不要激动嘛。改革十年来,我得罪的人毕竟是多数,所以恨我的人多。况且皇帝眼下如此强势,谁敢顶风而上跳出来反对呢?”
“…”戚继光不吱声。确实,他也知道这时候不落井下石就谢天谢地了,哪能指望有人跳出来反对?可只要一想到万历皇帝竟然要抄张居正的家,他便感觉脑子不够用似的。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万历皇帝这是有多恨张居正,才会狠心做出如此的决定啊!
张居正接着又说道:“起初我也不大相信,且不说我有一颗为国家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心,单就皇帝的老师这一点,他也不该如何狠心啊!可随着局势越来越清晰,皇帝的心我也已经看透彻了,他对我的嫉恨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
“那潞王爷如今身在何处?”戚继光问道。他想着张居正所阐述的一切,似乎都离不开朱翊镠。
“他已经秘密进京了。”张居正回道。
“什么?进京?”戚继光又一次感到无比的惊讶,想着这时候以朱翊镠的身份与地位,他还能进京吗?进京岂不等于是送肉上砧板?
“嗯,是的,进京。”张居正确定地道:“潞王爷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