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黑暗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自从眼前变黑之后,格雷的意识就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中,他再没有任何感觉,只有“我”这个意识仍然存在,在沉重的黑暗中清醒着,面对着百无聊赖的痛苦。
“如果人死之后会意识会被困在这样的黑暗中,那该是多么痛苦。”
在这个无日无月的黑暗中,格雷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如果能有一丝感觉也是好的,但是在这里,你没有任何感觉,听不到任何声音,如同一个聋子和瞎子被封住了口鼻,这种封闭所有感觉的感觉着实令人感到恐惧,他知道这幸好是自己,要是换一个心智脆弱的人来,恐怕早就崩溃了。
无尽的黑暗中,时间也失去了丈量的意义,格雷也不记得自己在这黑暗中被困了多久,一天?还是一年?甚至是十年?
他不记得了,他只觉得过了很久很久,记忆中所有的美好事物都在渐渐变得模糊;但是他又觉得只过了一瞬间,因为有些苦痛得足以让人战栗的记忆却越发清晰,一种难言的恐惧让他想早点逃离这个世界。
就在这样时间悠悠流逝以及只过了一瞬间的交错的错觉中,格雷感觉一秒和十年原来也没有什么区别,一秒能想到很多事,十年也能想到很多事,到最后,他发现一秒也能像十年一样漫长,十年也能像一秒一样一闪而过。
他知道这样禁锢人意识的魔法一定是那个叫做嘉尔的魔女的能力,当然,自己有可能真的死了,这就是死后的世界,意识被禁锢在永恒的黑暗中,而且将持续到永远。
为了不让自己那么快就崩溃,他奋力让自己从混乱的意识中清醒过来,做了一件人们在睡不着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数数。
因为在意识中并没有时间的概念,所以数数是无法丈量时间的,而且对于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格雷来说,有时候数到一万只用了一秒的时间,有时候数到十也用了十年,所以数数也只是一种单纯的消遣和自我安慰罢了。
一边数数,他的幻想也在同步进行,在幻想的世界里,他和菲丽希尔奥黛尔发生了诸多欢乐的事情,他与菲丽希尔和奥黛尔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当然,也有许多不详的幻想出现,比如说他众叛亲离,菲丽希尔和他解除了婚约,奥黛尔也离他而去,魔女们对他刀剑相向,最后把他赶出了冰原城......
“七千六百五十七万三千七百四十八.......”
“七千六百五十......好痛...我的头好痛......”
“痛!?”格雷猛然惊醒过来,“我有知觉了!”
“再痛一些!再痛一些!”
就如同埋藏了千万年的种子遇到水一般,他在心底祈求这令人胆寒的疼痛能再剧烈一些!
经历了许久“令人愉悦的疼痛”,久违的肢体控制权以及眼前的光明终于重新回归。
“我还活着!”睁开眼睛的格雷一眼就看到了粗布搭建的穹顶,这里显然是个帐篷。
“谁!?”
浑身上下持续的剧痛丝毫没有阻碍他身体的灵活性,他一把就抓住了那个正在他额头上捣鼓什么的纤细手臂。
“啊......”
被他紧紧抓住手腕的女人发出一声惊叫,想要把手挣脱出来,但是格雷手将是铁铸的一般,任凭她怎么挣扎,被格雷抓住的手腕都纹丝不动。
“这是哪里?我昏迷了多久?”
意识稍微清醒的格雷看到这个女人手里带血的手帕,就知道她是来照料自己的,立马松开了她,自己也从这张简易的木床上坐了起来,摸了摸身上,发现之前的伤全都还在,骨折的手指还在扭曲着,但是已经被擦拭干净了,而且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包括两把手枪以及诸多子弹。
本来想逃出帐篷去的女人见格雷神色缓和了许多,顿时也不那么害怕了,毕竟在这个岛上,肯和自己说话的人也不多,所以一边揉捏着自己被捏疼的手腕,一边回答道,“自从你被带到岛上已经被嘉尔禁锢了一整天。”
格雷看了看这个不大的帐篷,视线落到眼前有着一头海蓝色头发的女孩身上,她看来二十来岁,样貌和其他的魔女一样漂亮,她手有些粗糙,看起来像是经常干活,只不过她的眼睛十分明亮,虽然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愁。
“才一整天吗?我还以为过了一万年呢。”格雷现在回想起被禁锢黑暗中的日子,顿时一阵后怕。
“是嘉尔悄悄让你醒来的,”海蓝色头发的魔女说话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帐篷的门帘,外面天色已暗,看起来像是傍晚,“首领说先把你关个十天半月再审讯,那样你才老实,不过嘉尔怕你被逼疯了,所以刚才过来提前把你解放了出来。”
“嘉尔......”格雷呢喃起这个名字,他甚至回忆不起她的样子了,摇了摇头,看向面前这个在照料自己的女孩,“你叫什么?”
“我...我叫凯茜。”凯茜已经不记得上次有人询问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时候了,现在这个陌生男人突然的询问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你好,凯茜,我叫格雷。”格雷开始整理起衣服,准备出去。
“我知道你的名字......”
“对了,刚才你说这个地方是个岛?”
“对啊,这里是月牙湾。”
“月牙湾!?”格雷在奥拉的海图中看到过这个岛,这个岛因为其狭长如弯弯月亮般的形状而得名,但是这个岛不是内陆岛,而是身处北海之中,是北海群岛中的一个,“意思是......我现在已经不在东陆了?”
“对啊,不然魔女怎么可能聚集在一起?啊,我知道你在惊讶什么,其实白门的魔法并不能一次就开那么远的传送门啦,她开了大概五六次传送门才回到岛上的。”
格雷坐在床上,低头思索着自己是该直接逃到海上飞回去,还是和魔女们周旋之后让她们打开传送门送自己回去;虽然前者十分有难度,但是至少是可行的,至于后者,魔女们恐怕还没有放弃杀掉自己的想法,而且她们古怪的魔法那么多,要是谈不好,自己恐怕就得交代在这里。
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他眼角的余光扫到凯茜粗糙的双手,于是问道,“你在这里过得不太好?”
“啊...”凯茜感受到他的目光,连忙把手缩了回去,“没...没有,我过得挺好的......”
“你是魔女,对吧?”
“嗯......”
“那她们为什么不给你饭吃,我都听见你的肚子在咕咕叫了。”
“我...我只是没来得及吃......”凯茜鼻子有些发酸,转过身去,背对着这个古怪的男人。
“看你的脸色,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吧?”
这下凯茜彻底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至少待在这里没人会把我送上火刑架,而且...我这种没什么作用的魔女,能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那里还敢奢求那么多。”
“连吃饱饭都不敢奢求,那生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格雷牵动起剧痛的身体,想要走出们去。
“别出去!你会死的!”看到格雷要拉开门帘,凯茜连忙阻止道。
“放心,周围没有人,”格雷早已感知了好半天才敢迈动脚步的,“我闻到肉香了,魔女们在聚餐...你为什么不去?”
“我...没有资格。”说话都有些虚浮的凯茜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走出帐篷,金色的夕阳正在海平面的尽头,温暖的海风拂面,格雷不得不感慨“活着真好”。
他现在的位置是在月牙湾尾部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站在帐篷外面,可以看到月牙湾的“湾”里正冒着缕缕炊烟,许多魔女围坐在沙滩上吃着东西,还有许多穿着端着盘子的女人在其间忙碌,看来她们的地位和凯茜差不多,都是些杂役,不过她们至少能吃到东西,凯茜却连吃的也没有。
“这不是有果子吗?”格雷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平地的背后长着许多细长的果树,上面果实很多,而却个个饱满丰硕,看起来十分诱人。
这时凯茜也走出了帐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些树太高了,我摘不着。”
“好吧,她们吃肉,我们吃素。”格雷忍着疼痛,微微一跃,一脚踹在了那棵缀满果实的树干上,硬生生把树干给踢断了,丰硕的果实也应声而落,干完这些,他有些踉跄地落在地上,龇牙咧嘴道,“明台三层还无法做到修复,这下可难办了。”
饥肠辘辘的凯茜把果实收集起来,先递给了格雷。
“谢谢。”接过被凯茜细心剥出的果肉,格雷挤出一个笑容。
看来凯茜的确是饿极了,连吃了三四个这种味道并不太好的果子,格雷看着她用果子果腹的样子,又回头看来一眼远处载歌载舞正在唱歌的女人们,心头顿时一阵火大,但是奈何自己身受重伤,有一只手臂不太灵活,即使想做些什么也没办法。
看到能吃到果子就很开心的凯茜,格雷心头从火大变成了难过,连魔女都不能好好对待魔女,那这座岛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把味道酸涩的果子扔到一边,格雷稍微撕开肩胛骨附近的衣服,把手伸了伤口,硬生生把嵌在骨头上的铜币给拔了出来。
“凯茜...”拔出铜币的强烈剧痛让格雷浑身发抖,他把沾满血污的铜币扔在一边,朝凯茜说道,“如果我要离开这里,你愿意跟我走吗?”
看到痛苦的格雷,凯茜连忙放下果子,拿出手帕来擦拭他的伤口,“......你没有机会离开。”
“我是说如果。”格雷靠在一块石头上,一边喘息一边用灵力制止住鲜血。
“要是真的有如果,那我也会考虑如果我不是魔女会怎样了。”凯茜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算了,待会儿再给你说这个,我现在要去海边。”说着,格雷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被她们发现你就死定了。”不知不觉中,凯茜已经开始为格雷着想了。
“她们吃得正欢,可没时间管我抓鱼。”
随后格雷不顾凯茜的阻挠,来到了月牙湾的尾部,在岸边找了几根树枝叉起鱼来。
等到慌张的凯茜追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架起了火堆开始烤鱼。
“虽然没什么味道,但至少比酸果子好吃多了。”指了指火堆边的大鱼,格雷拿起一条自顾自的啃了起来。
许久没有碰过荤腥的凯茜闻到浓郁的肉香,不由地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