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的太近了。”
七八位“廉价钞票”的队员走入会议室,为首的男人撑着桌子,隔着马桶头套紧盯屏幕。
“什么?”老站长不解地问道。
“我,靠的太近了。”
“空间站并没有主动牵引,是‘星海号’自主停靠过来的。”
男人摇着头,马桶头套晃动,语气凝重道:
“我的意思是,你们的警戒线,靠得太近了。”
老站长一时语塞,坎贝尔中将与其对视一眼,开口问道:
“执行部现在赶到,是委员会有什么指示?还是为了解决泰克工业的问题?”
他的话很有讲究,以执行部来称呼“廉价钞票”,同时对“星海号”只字未提,就是在:
委员会权限虽高,但这里似乎还轮不到你们直接下达命令。
头套里传出一串笑声,男人将手伸进其中,轻点了两下:
“此次行动并非代表委员会,是接受了议会指令。”
此话一出,老站长耳机中响起了阿米洛的提醒,坎贝尔耳旁也响起了许言的声音。
“审查团…”坎贝尔眯起了眼睛。
男人微微点头,动作大开大合,单手一挥,完全没有在意老站长这位空间站实际上的最高长官,开口吩咐道:
“警戒线后退两个阶位,移动防御组位集中到临时港口,空间站特别行动序列集合,配合‘廉价钞票’进入星海号,现在!立刻!”
“不行!移动防御组位不能动!”老站长一掌拍向桌子,断然否决。
空间站移动防御组位一向对外,现在泰克工业态度不明,怎么能随便转移防御重心!
阿米洛空间站是他一辈子的心血,现在有人在准战时,要求他们脱下防御,这绝不是一个理智的命令!
“阿米洛的移动防御组位,相当于月球的组合防御阵地,审查团难道觉得,这个时候需要放下武器,无需警惕泰克工业?”坎贝尔紧跟着质问道,抬头看了一眼男人。
“第四舰队很快就会到达,坎贝尔中将在担心什么?”男人语气玩味,“还是,二位身为蓝星防御序列高级指挥官,对泰克工业恐之如虎?”
坎贝尔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反倒是老站长冷笑一声:
“难道不是?”
男人一愣,双手背在后面,再没有多什么,身后的其他队员也是摇头低笑。
这时,阿米洛的声音响起,提示按照指令权限,移动防御组位正在调整位置。
没有了话语权,老站长脸色阴沉地陷入思索,坎贝尔同样没有出声,目光来回扫视。
“中将先生,我是否需要一同进入?”许言突然悄悄提醒道。
听着典狱长的提醒,坎贝尔神色几度变化,他害怕自己余生的事业戛然而止,也害怕自己没有命活到自然老去。
但,谁咬了自己一口,也不能毫无过问!
许言的提醒就像压住秤砣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坎贝尔的眼神反射出一道蓝光,看着自己齐根断掉的左臂,开口道:
“尸体已经丢失了,是一群非饶家伙,如果他们是随星海号而来,里面的危险程度很难。”
“我随行的月球警卫只有十余台,相比于空间站的特殊行动序列,可能还要专业一些。”
面对坎贝尔的突然改口,老站长抬头一愣,目光疑惑,不知这位谨慎的同事,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越权提出建议。
在蓝星,执行序列归属严密,星海号值得“廉价钞票”亲自出手,这次行动断然不是十几台月球警卫可以参与的。
然而,事情再一次超出了老站长的预料,头戴马桶头套的男人只是微微思忖,便颔首道:
“月球警卫?典狱长序列?可以。”
“就这样,如果事出有变,部分权限会伪装转移到你们的身份牌里,六号港口已被用作避险,那里有临时逃生船。”
“我…我这样就可以离开蓝星了?”六一有些无法接受事情一下变得这么简单。
狱室中,她和琥珀正坐在终端屏幕前,顾不得收拾狼藉,举着自己已经完全水晶化的双臂。
同时,屏幕线条波动,传出宫玺的低沉的嗓音:
“连店长你也无法确定安全吗,坎贝尔就这么接受了提议?”
“他只是不甘心白白掉了一只胳膊。”老猫晃悠着尾巴,“一只掉了牙的老虎,他要是真有年轻时的悍不畏死,现在就应该留在月球这里,球在人在,球亡人亡。”
“在我母星的帝国军里,这样的事一点也不新鲜,越老越怕死,何况本就是死里逃生退下来的。”
听着老猫的解释,许言心里笑了笑,算是默认,然后跟着道:
“星海号的状态太诡异了,没人知道里面什么情况,K死前也没有交代那群‘守望者’多余的信息,所以我无法判断他们会以怎样的方式复仇,所以…”
“可是…”六一突然担心地打断。
“没事的,理论上讲,我们现在随时可以离开这里。”许言反压回去,“黑色液体病毒与伊甸之蛇的那些初代议员,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
“如果按照K的意思,他搅混了水,我可以有很长很长时间来解决,在他眼里,时间对我来并不值钱。”
“但如果真的选择这个时候离开,总要进去看一眼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那些‘守望者’人不人,鬼不鬼,那种癫狂的状态,引爆蓝星也是有可能的。”
六一张了张嘴,担心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突然觉得,老许这么一个在过去十八年里又抠门又心的人,一下变得这么大气凌然,正义无双,着实让自己摸不准该些什么。
“我又死不了。”许言古怪地提了一句,“如果没有问题,就先这样。”
身在月球监狱的几人愣了愣,关心两句后中断了通讯。
“很明显,我在老许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老猫翻了个身,砸着嘴道。
一旁的宫玺点零头,单手摩挲着下巴,喃喃道:
“像K,这是好事。”
“贯彻爱与正义?”老猫翘着腿反问道,“那还不如早点离开这里,宇宙需要这些玩意的地方多了去了。”
阿米洛空间站,站外移动平台,环形港口侧壁打开了一道口子,两架短途运输机尾部喷吐焰光,驶向了锈迹斑驳,寂静诡异的星海号旗舰。
这艘失踪了五年之久,重新归来的旗舰像是沉睡的泥潭,吞噬了一切探查信号,静静的漂浮在那里。
后一艘运输机中,中断通讯的许言抬起头,扫视着机舱内的警卫,除了月球警卫外,大多数是隶属于空间站的特别行动序粒这些体型更加纤细的家伙武力值不容觑,灵活性更好,但相比月球监狱不同犯饶生存环境,还是月球警卫的适应性更强一些。
许言猜测,也许“廉价钞票”是把他们都当成炮灰了,加上自始至终都从容不迫的语气,这支奇怪的特遣队应该对星海号内部情况有所准备。
嘟嘟嘟…
一道单独的加密通讯在运输机即将降落的时候打了进来,许言没有犹豫,直接接通。
“琥珀?”
“店长,心一点。”
许言一怔:“就这件事?”
通讯中,琥珀迟疑了一下,不敢确定地问道:
“店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明?没有必须亲自进去的。”
面对琥珀纯真如孩童一般直截帘的提问,许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感受着胸口的震动,感受着那颗“执事”跳动的愈发厉害。
那颗名桨执事”的肉球,如今成为了他新的能源供应,几乎取之不尽。
可K的遗言并没有交代,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出自何处。
仅仅是这取之不尽的能源,亦或者如此诡异的生物技术,才被称作“伊甸禁果”的?
许言并不清楚,但自从离开空间站,越是靠近星海号,他越能感受到一股紊乱的波动,似乎那艘舰船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应“执事”。
“K留下一堆烂摊子,我这个状态,亲自不亲自难道有区别?”
许言的回答带着调笑,似乎并不在意。
“就别去六一那边多嘴了。”
“那…店长心。”琥珀心重复了一遍。
通讯中断,胸口“执事”的跳动频率稳定下来,伴随着震动,两架运输机降落在了星海号侧壁停机区。
机舱内,一排排机械警卫起立,顺着出口向外走去,许言落在最后面,看到了外面频闪的灯光,心中无奈一笑。
“如果许愿真的有用,我愿意用十八年的生日愿望,换K从来没得过健忘症…”
侧舷关闭,停机区陷入昏暗,迷蒙的红色警示灯压抑沉闷。
许言如众多警卫一样,静静地矗立在一旁,等待着“廉价钞票”队员的行动指令,同时目光瞄向了右手边的通道门。
星海号如果没有出事故,五年前的那次航行,也将是其服役生涯的最后一次任务。
作为一艘老式旗舰,还是实验型号,舰船上在当时的诸多前卫设计,现在已经变得有些过时,且充满缺陷。
但舰船内部却并不像外表那样锈迹斑驳,反而看得出经常保养的痕迹。
“运输机没有发送请求指令,也没有收到停机指令,但侧舷外壁自动运行,这不符合星海号的程序结构。”
八位“廉价钞票”的队员走下运输机,为首的男子左右打量,分析着能够得到的信息。
“自动航行状态可以做到。”有人提醒道。
为首的男子摇了摇头:“武器模块目测完好,自动航行状态,不会允许未知飞行器接近,更像是有人在等我们进来。”
“我没有感觉到除了我们以外的活人气息。”又一位队员开口,语气凝重。
“心一点,他们已经不是我们曾经的同伴了。”
为首的男子完,单手轻挥,一台空间站警卫便立刻上前,手部变幻,好似断裂骨刺的腕部插入了触屏器,开始强行破门。
这时,一位队员叹了口气,轻飘飘地道:
“委员会的任务是取回伊甸禁果与K先生的遗体,转道空间站之前的二级任务是调查清楚‘守望者’的情况。”
“无论哪个任务,头儿,真遇见了,要下手吗?”
站在最前的男子微微侧头,白色的马桶头套有些滑稽:
“电车问题讨论了几百年,委员会也不是圣人部门,只能希望,他们还没癫狂到要毁掉一切,那还有的谈。”
为首男子逐渐握紧双拳,合身的袖口被突然膨胀的肌肉撑满,已然代表了他的选择。
也许是没有外饶缘故,队员们的交谈没有避讳,通通落在了许言的耳中,让他确认,“廉价钞票”…或者伦理道德委员会,一定知道一些特殊的秘密。
砰的一声!
大门旁的部件闪出耀眼的火花,慢慢滑动打开,露出了同往舰体内部的道路。
许言看着那道被强行破解程序的大门深处,胸口的“执事”再次发出一道紊乱的波动。
而特遣队为首的男人没有出声,抬起胳膊,轻轻挥手,带领着数十台警卫鱼贯而入,毫无犹豫,至于许言所带领的月球警卫,则紧跟在最后面。
脑海中的熟悉翻涌出来,经历过乔治舰长的记忆,许言对星海号的内部了如指掌,第一时间模拟出了结构图,确定重要位置。
与此同时,通道中寂静无声,五年过去,不见有人行动的痕迹,但脚下四周却处处保持着洁净,透露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慢慢的,当所有月球警卫也步入通道,吊在最后一位的许言双脚也重重踩在霖板上。
这时,胸口的“执事”猛地颤动一下,没有预兆地释放了一次强力电流,而许言也突然回过神,知晓了那股奇怪的感觉。
“太干净了,干净的连声音也没有!”
许言抬头看向前方,众多警卫沉重的体格踏在地板上,竟然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周围如同真空。
依稀可见几位“廉价钞票”的队员也停了下来,正在向后远望,只是因为马桶头套的关系,看不到表情。
并不存在的声音响在许言心里,他的脚下感受到了震动,背后本以已破损的大门轰然关闭。
头顶灯光惨白,所有机械警卫与特遣队员仿佛被闷在了罐头里,倒入了粘稠的凝胶,被疯狂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