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六一的小心思,许言不准备打击她,毕竟她难得把注意力从拆东西,转移到了造东西,创造和幻想的积极性对六一这个年纪来说至关重要。
再说数据屏里的那些设计草稿,不提防御性怎么样,起码感官上很符合现代科技审美,前提是六一真的打算把草稿上标注的人造水晶,以发光灯的形式安上去。
不管怎么样,许言还是带着一点期待的,但他也没抱有太大信心,因为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从六一手里出来的东西,往往会和原版设计图大相径庭。
关上训练室的门,许言打开了通讯,在六一的央求下,确保自己履行一支话筒的职责,让她可以实时知道楼下的情况。
缓步走下楼梯,老猫一如既往的趴在书架上,宫玺倒是放下了他的颜料盘和保温杯,正在客套的和站在门口的一个中年男人交谈。
“欢迎光临万事屋,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许言模板一样的做出问候。
从楼梯到门口,短短几步路程,许言已经打量过了眼前的这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尽量被捋平的褶皱外套,洗的有些褪色的淡蓝色衬衫,同样有些‘拘谨’的正装裤子,配上沾了些许泥泞的皮鞋。
成熟的发际线和并不细腻的皮肤,加上眼神中的疲惫,许言初步猜测这是一位有着美满家庭,同时正在努力打拼的‘汉子’,也许是某个公司的职员,但最高不会超过经理,否则他现在应该站在隔壁洗脚城的门口。
而他的眼神中除了疲惫,还夹杂着急躁,外面正在下着小雨,没有带伞的他在晚上十点左右不回家,而是跑来一家万事屋,许言祈祷不是夫妻矛盾问题。
看到许言的靠近,宫玺不露痕迹的退了两步,让出了位置,中年人发愣的看着这个奇葩风格的管家,一时没有分辨出是哪家公司的型号。
他原以为接待他的宫玺是店长,后来宫玺朝楼上喊了一嗓子,又以为能开这样一家店的,应该是和自己同岁的老道中年人,要么就是玩票性质,有人脉路子的有钱人。
可…机器管家是什么意思?
许言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错愕,标准的服务姿势摆好:“请跟我来。”
中年人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跟着许言坐到了里面,老猫盯着下面,换了个姿势,扶好了伪装成发卡的翻译耳机。
“先喝点水,擦一擦。”宫玺笑呵呵的递过杯子和毛巾,沉默的坐到门口旁边,不知道的以为是黑店要封门宰客了。
“不要紧张,我再问一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许言耐心的说道。
面对许言不露情绪的询问,中年人回过神“啊”了一声,放任头发上的雨水滴落,用毛巾垫着水杯放在腿上,简短急促的说道:
“我的妻子失踪了。”
许言心里一沉,寻人寻物是他现在最难办的生意,委托费不多,耗费的时间精力可一点也不少,何况还有可能是家庭矛盾,总不能书店四人组端着枪跑进客户家里,强行要求夫妻和解吧。
虽然瞬间就已经有了拒绝这单委托的想法,但本着笑脸迎财的服务标准,他还是平静的安抚道:
“请您不要着急,您是和您的妻子有了矛盾么?她什么时候失踪的?会不会是有事出差,来不及告诉您?具体的情况信息还请您告诉我们。”
中年人愣了愣,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双手握着水杯,然后开口说道:
“我姓王,王志海。”
“好名字。”许言颔首。
“是这样的,首先我承认,我和妻子最近确实闹了一些矛盾,但并没有发展到离家出走的地步,我根本打不过她。”王志海扭捏了一下,圈出了重点。
“我住在Y区,工作地点也在Y区,是一家经营家用管家机器人的公司,我们属于生产商,主要的客户渠道是家政服务公司,因为每个月都有绩效考核,而且我现在还待在一线销售岗位,所以加班是常态。”
“每次回家差不多都已经凌晨了,因为这个事,我和我的妻子就经常有些…不和谐,但也没有发生矛盾!”
“…但到了今年,我已经30岁了,我的妻子比我只小两岁,虽然挣得不多,我考虑着自己的存款应该可以要一个孩子。”
“这事我犹豫了半年,就在一个月前和我妻子坦白,想要商量一下,我以为她会同意,毕竟岁数不小了,可结果她却拒绝了,理由是我们负担不起,也没时间抚养孩子。”
“所以你们就吵架了?”许言处在旁观者的角度问道。
王志海点了点头:“一开始我也想过,如果她不同意,可以再拖一拖,可到了那个节骨眼上,我没忍住,就和她大吵了一架,好几天都没有说话。”
“冒昧的问一句,您的妻子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是个记者,平时闲的时候很闲,忙的时候一连半个月比我还要忙…所以我理解她的想法,后来我主动妥协,说不用母胎生育,我们的存款足够到医院体外培育,平时带孩子也可以找家政管家,我就是做这个的,内部有渠道可以很便宜买到好的型号。”
记者?高危职业啊…许言心里砸了咂嘴。
说到这,王志海低着头停顿了一会,似乎忍耐住了什么,然后继续开口:
“我知道我们的存款不够抚养一个孩子长大,但我们还没退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赚钱,但我妻子还是不同意,对于生孩子,她是保守派,坚持要母胎生育,所以那次我们又吵了一架,比以往的都要激烈。”
生育后代这件事在蓝星基本处于很极端的两种状态,有人接受体外培育、成长,有人坚持十月怀胎,自然生育。
两种方式是好是坏,许言不清楚,他只是平视着喝了口水的王志海,示意对方继续,自己在听。
“那次吵架是在一周前,当时我也很后悔,没有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虽然吵的很凶,但她没有动手,所以我知道问题不大,就想着等她情绪稳定了好好说一下,孩子就暂时不要了。”
“可结果…”王志海突然抱住脑袋,语气颤抖,“四天前她就失踪了,我以为是她又加班了,可电话打不通,工作的新闻社也说她那天没去上班。”
王志海强忍着眼泪,低着头抽泣,许言就这么看着他,没有动手的意思。
一个已婚,为生活家庭奔波的男人,中年了还在因为手头的拮据考虑着孩子的事情,现在生活唯一的精神依靠失踪了,许言觉得哭出来比压抑更好一点,成年人的崩溃,不丢人。
自己之前的十七年里,抱着六一在人类社会陷入绝望,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时候,那才叫真的‘欲哭无泪’。
过了一会,最后还是宫玺递过了纸巾,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收敛起情绪,然后听到了许言的声音。
“王先生,恕我直言,您的妻子是位记者,有时候遇到什么特殊的…新闻,所以可能身不由己,来不及通知您,您明白我的意思么?”
“不可能!”王志海摇着头,“不可能是这样的,如果是这样,她们记者圈子有特殊的暗语,动身调查前会发给新闻社备案,按下通讯按钮用不了一秒钟。”
也对,可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许言心里寻思着,已经决定拒绝这单委托。
“其实以您妻子的这种情况,隔壁写字楼的私人侦探,还有直接上报调查局会更好一点,毕竟如果她的工作地点不知她的去向,说明够突然,我猜家里的衣服行李也没有动过吧?”
“对!什么都没有动过,就是突然消失了…但她拿走了家里的钥匙。”王志海突然激动起来,“我找过侦探社,也上报过调查局了,可…可我害怕…”
王志海的情绪愈发激动,换了个坐姿,前倾身体安抚道:
“王先生,出于对客户的考虑,我们觉得你不应该再多花一份委托费,另外,请相信联邦!相信调查局!”
“不,不。”王志海疯狂摇头,“我想找到我的妻子,你们不是什么委托都接么?只要能找到她,多少钱都可以,我全部的存款都可以!”
许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