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难是不可能的。
毕竟钟楚楚想要从对方口中寻找到她自己都不清楚会是什么的答案。她和一个心理阴暗的变态之间又能有什么共通点呢,对方能给她什么有效的信息呢?
钟楚楚敲响了房门,耐着性子等了很久,里面才传出些声响。
对方很警惕,男人低沉的声线传出来,“谁?”
“艾弗尔先生,是我......”
“现在还没到拿货的日期。”门没有打开,男人显得很警惕。
杰西深吸了一口气,“是的,我很清楚这一点。但现在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建议你还是把门打开,这两位执意要找你的家伙,根本不是人......他们是魔鬼。”杰西的可怕形容让那扇门更没有打开的意思了。
“你总是说些不该说的话。”钟楚楚歪了下头,又是一脚踹到门上。
贴在附近的男人好像被吓了一跳。
外面三个人听到了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栽下去的声响。
“你真不像个女孩子。”
“谢谢,我早就不是个孩子了。”钟楚楚又是一脚,“快点开门,淑女都不是很喜欢翻墙的。”
“相较而言,我觉得你更像个上门讨债的恶徒。”林远松开手,推了杰西一把,“你的任务完成了,不用再跟着我们了。”
杰西看了他们两眼,还是跟那个小贩做了一样的选择。
并没有因为生意而决定留下来陪着艾弗尔同甘共苦。
林远活动了一下手脚,直接扒着墙开始朝上爬,很快便在墙上露出了头,迎接他的是一枚子弹,子弹擦过他的太阳穴,林远眼前瞬间血红一片。
这一枪确实将他打蒙了。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整个人一个翻身落在地上。
院子里再次传来了三声枪响,接着恢复了平静。门锁被从里面打开,林远半张脸上糊满了血,头发也被粘成了一缕缕的,胳膊那里的衣服又晕开一片血迹。
但他身上没留下哪怕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
“之前的那个澡算是白洗了。”林远擦擦眼睛旁边,蹭了一手的血渣,脸上的那片狼藉还是没得到有效清理。
而那个叫艾弗尔的男人腿上中了一枪,此刻正跪在地上闭着眼睛祷告。
他明显是相信了杰西刚才找他的是恶魔的那种说法。
可能林远在这两个人心中留下的印象也只能是恶魔了吧,有着超常恐怖力量的人,明明被子弹打中,却能瞬间恢复。
“你们是来惩罚我的吗?可我没做错什么,我在获取的同时也付出了我应该付出的。”艾佛尔的口中不断自语着。
林远不得不承认,辛辛苦苦的走了这么多路,见到的这个男人让他失望。
这个人跟厄场的主线应该没有什么联系。
他太普通了,充其量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恶人,有着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可以牺牲他人的秉性,但跟杀人凶手没什么关系。
这个人没有杀气,除了林远刚刚探出墙头对方那失误的一枪,后面的几枪都不是朝着自己要害来的。
林远靠在门边,看着钟楚楚走到男人身边叹了口气。
也许跟着这个女人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想知道,会让你开始对那些无辜孩子出手的契机是什么。”钟楚楚在艾弗尔面前半蹲下身子,“人都有道德的底线,没有毫无理由的背德。尤其是,看你的条件还不错。”
“为什么会想到把这种变态想法付诸行动呢?”她像是诱惑人吐露真相的魔鬼鱼,眼神温良,面上带着甜美的笑容。
但有打不死的林远在前,即使此刻的钟楚楚表现的再友好,在艾弗尔严重都是可怕的。
“你们是要惩罚我的所作所为吗?”
“放了那些孩子,然后,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不能说,我答应过他。”
“我不能说。”艾弗尔瞳孔放大,慌乱的摇着头。
“别逼我,我可以放了他们,但是我不能把那个人的身份透露给你......”他没有逻辑的说着,透露出有一个人是对他影响深远的存在。
“你和杰西都认为我们两个是魔鬼,你口中的那个人,会有魔鬼还恐怖吗?”钟楚楚声音很低,讲话的内容却像是一记重锤般凿入了艾弗尔的心脏。
是......那个神秘的男人,只是他心底欲望的发掘者而已。兴许面具底下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没有这两个人恐怖的能力。
院中的氛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钟楚楚早就站直了身子,耐心的等待男人自己说服自己。
在她有些不耐烦的在心里数数数到一百多的时候,总算听到了艾弗尔的声音。
“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我当初是在十号车站遇见他的。当时我准备离开这里,前往艾特轮埠。”艾弗尔刚开始讲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抖,但很快便稳定下来。
似乎已经开了口,就没什么好再犹豫的了。
“那个时候我只有贫民区的一间出租屋住,你猜错了,我原本的条件就不太好。没有能力,没有力气,每天也只是混日子而已。在这里我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帮人代写信。”
“那时候我最庆幸的就是自己曾经念过两年书,但实际上,那也是我不敢为自己的一些邪恶想法付诸行动的原因。这里的生活太难熬了,我听人说艾特轮埠是个富有的城市,在地上甚至能捡到碎钻石,便心动了。”
“艾特轮埠很远,像是传说故事里的理想乡,但却实有人写出了明确的乘车路线。反正生活已经足够绝望了,在行李被房东打包扔出来之前,我就想去碰碰运气。”
“只有离开贫民窟,才能拥有想要的生活。在到十号站台乘车之前,我是这么想的。”
钟楚楚一直安静的听着,过程中没有打断过艾弗尔的话。
“我到了挂着木牌的车站,铁轨上的灰尘有半根手指那么厚,标牌上的灰甚至糊住了字迹,地上有着一些凌乱的脚印。但怎么看,这里都像是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要知道,十号站台可不在市区里。为了去那个地方,我退租了房子,徒步走了将近三天的路,才到了镜湖。在那里我确实找到了站台,却是废弃的站台。”
“我感到绝望,甚至想直接跳到湖里去——可是我又想,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改变,特意跑到了这个地方,就这么轻易的放弃未免太草率。”
“于是我从白天等到晚上,又从晚上等到白天。我想着地上那么多脚印,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有脚印证明着有人会来。说不准就有谁知道那辆列车的消息呢。”
“食物被吃光了,我直接饮用湖里的水,想捞出两条鱼来补给一下自己。可是那条河里太干净了,别说大鱼了,连水里本会有的卖油翁我都没看到一只。”
钟楚楚不耐烦的拧着眉毛。
这个男人讲述的无用东西有些过于的多了,让她甚至想开口打断他。
可偏偏对方说的每一句看上去下一句都能接上重点。
“也许你该从发生转折的地方讲起。”
艾弗尔瘫坐在地上,“那个时候,我很饿,饿的手指都快抬不起来了,无力的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半侧着头,眼睛稍微能转动,视野范围除了天空,就是十号车站水面上空空的铁轨。”
“不会有车来了,这里早就被废弃了,我会死在这儿。”艾弗尔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他的瞳孔有些涣散的放大,“当我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的时候,白雾突然翻涌着散开,我看到了从雾气中开出来的那辆车。”
“那辆车简直是对我的救赎!列车在我面前停下,可我却没有力气站起来,没有力气走上去。”艾弗尔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我感到绝望又无可奈何,我很后悔自己没有准备足够多的食物,也后悔在还能离开的时候没能下决心直接回去,回去过我压抑黑暗的生活。”
“但当列车门打开,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从列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我就不再后悔了。”
“他给我灌了一杯水,我感觉体力迅速恢复。那真是神迹,只是一杯水,就将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艾弗尔对对方给予自己的馈赠表示着毫不吝啬的惊叹,“那样神奇的药品,对方说叫营养液。”
“营养液是那么神奇的东西吗?”
钟楚楚真是受不了这个男人总是讲不到重点的样子了。
她深吸了进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你可以重点讲一下那位面具先生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哦,对,我马上就要讲到,他对我有多么深远的影响了。”艾弗尔仍旧沉浸在自己讲述的节奏里,并且慢慢出现仿佛屏蔽周围环境影响的症状。
他现在的样子,很像是某种老旧的机器在读带。他像是在竭尽所能的将当时经历的一切通过讲述展现在两人面前。
林远看着地上那个男人越发呆滞的眼神,开始感觉出了些不对。
他这个眼神,已经不像是人类能够露出的眼神了,更像是某种冰冷没有感情的机器。
林远的手默默拽住了钟楚楚的胳膊,朝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种情况下,如果真的成功打断了艾弗尔的话,林远怀疑他没有再讲述一次的机会了。
钟楚楚不解的瞥了林远一眼,出于对他的信任,没有继续催促艾弗尔将故事再讲的快一些。
“他询问我是否一定要搭乘十号列车,目的地又是哪里。”
“面具先生救了我,于是我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戴着面具的男人声音虽然礼貌,却透着点儿冷,“我看你对未来的规划里,似乎只有你自己。难道你就没有家人或是伙伴爱人之类的存在吗?”
“他引导着我仔细思索了一下我目前的生活状态,并为我提出了建议。”
“他说他遇到过很多人,也有很多想找到艾特轮埠的人,大半都死在了路上,而我这种差点死在开头的人,根本下不了这辆列车。他说我有更值得去做的事情,毕竟我是已经经历过死亡的人。”
“只要我想,我就能实现那些压在心底的阴暗梦想。他告诉我了一个办法,只要在睡前我思索我渴望实现的事情,全神贯注,绝不让其他任何事情扰乱我的想法,在睡梦中我就能得到想要的解法。”
“他说列车要开了,他即将离开这里。要我发誓,决不将和他见面的秘密讲述给另外的人,他说,我的讲述对于他而言,其实没有丝毫的影响,但他喜欢诚实守信的人。”
“违背诺言的话,我就会按照最开始的方法,迎接死亡......我刚才才吃过早饭,我吃的很饱,我不会饿死的,对吧。”他中插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的话,但像是林远警示钟楚楚的一样,这个男人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像是卡带的磁盘。
艾弗尔脸上慢慢荡漾起奇怪的笑容。
“我按照他的说法,躺在两面漏风的桥洞底下,忍受着周围来来往往行人对我鄙视的目光,忍受着周围嘈杂的声响,有小偷偷了贵妇的包在我身边跑过,那个养尊处优的女人追了两步便追不上的原地大喘气,有倒卖典藏书籍的小贩在朝人揽着生意。”
“我努力屏蔽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让自己放空,想着我怎么才能摆脱这种该死的处境。现在我连能够遮风避雨的出租屋都没有了,没人会找一个睡桥洞的叫花子帮忙代写信件,人们的有色眼光会觉得这个人是个叫人避之不及的垃圾。”
“我讨厌这样的社会地位形容。”
“于是我做了第一个梦,当一个救助孤儿的志愿者。没错,就是这样!”艾弗尔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变成污浊混沌的白色,“当一个志愿者,能够拿到补贴,只需要花费时间照顾那些调皮不听话的孩子就够了。”
“更何况,我还受过一定的教育,能够教那些小皮猴识字。我能接触更多更有活力的生命,这比我原先在贫民区过的不见天日的生活要好上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