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孝武眉头紧皱,低头看着烤羊,只觉得百姓便是这羊,而野心家们时刻不忘吃上一口他们的肉。赵锁见状不敢说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张孝武方才饮一口酒,脸色终于平静下来,望着火光淡淡地说:“说明前后。”
赵锁见他并未恼怒才放下心来,揖礼据实道:“我圣汉最大便利便是人丁兴旺,北有叶赫山山脉阻挡游牧民族,南有十万大山,丛林密布毒虫野兽横行,阻拦南方犬戎袭扰,东有大海,西侧则是万里黄沙。中原大地只要休养生息,五十年内人口便几乎翻三四番。然中原缺点便是耕地有限,若十亩地能养活一个人,此人成亲之后十亩地便需要养活两口人,等生儿育女后,这十亩地便要养活三人甚至四人。中原百姓虽未死于战乱,却饿死田中。如今犬夷诸国人丁锐减,急需大量人口,丐帮将中原多余人口送到外地,一来不至于在家中被饿死,二来渐渐同化周边犬夷,兴我圣汉之文明。”
张孝武也不反驳,而是倒了一杯酒示意,赵锁与他碰杯后一饮而尽,才说:“你的话有对也有错。”
赵锁不解。
张孝武说:“说对,是因为圣汉帝国的确人口过剩耕地不足,说错,是因为你们不知而今圣汉帝国真实情况。”
赵锁疑惑道:“真实情况?”
“对。”张孝武苦笑:“你可知经过江南战乱与岭南反叛,我圣汉帝国前后三十几年之间损失多少人口吗?”
赵锁愕然道:“小人不知,只是人人皆知中原人口众多。”
张孝武踟躇道:“太乾元年,圣汉户一千五百万,人丁六千万,至永定五年,户一千百万,人丁仅仅三千八百余万。自太乾帝登基向外扩张始,至永定皇帝稳定根基,朝廷三十多年间人丁减少三分之一,家家戴孝户户失丁。昔日帝国人口鼎盛,动辄征召百万大军讨伐犬夷,而今不过二十万大军便足以席卷全国,岂非奇怪?你知犬夷需要补充人口,而我中原又何尝不如此?他们非是在拐卖人口,而是在给圣汉帝国放血。”
赵锁手中的割肉刀具都惊讶得掉在地上,颤声道:“人口减少这么多,怎地我感受不知?”
张孝武道:“你身在富贵之地,又怎知乡野百姓饥饿,一旦战争开始,若家中男丁战死,很可能妻儿父母老人一家饥饿,再遇到灾年和加税,战死一员中原男儿,可能几年内死的便是全家。太乾帝好大喜功,强制三百多万百姓拓边移民,而为了能够与异族争夺土地更是损兵折将近五十万人。你可知数年前罗刹攻破两狼关杀入中原时,我圣汉举国震动,但北方人丁受此牵连死伤者也不过两百万余人,而因江南战乱、江东战乱、岭南战乱被杀、饥饿、冻死、自杀者何止几千万。”
赵锁顿时怔住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也一直以为中原人多地少,土地矛盾重重,只要解决了耕地的问题,使人均有田家家有房便可保国家平安。但却没想到圣汉帝国已经人丁稀薄至此。
张孝武喝着苦酒,心说圣汉帝国与东汉末年相比还算好的,至少东汉末年可经过了近百年的厮杀,东汉人口由六千万至西晋时汉人两千万人左右,再到五胡乱华时汉人被迫南渡,人口减少到一千多万,战争几乎摧毁了整个中原,导致纯种的汉人几乎灭绝。
“我错了呀。”赵锁内疚道。
张孝武切了一片肉递过去,继续说道:“赵锁,我在土城鬼镇时仔细考察过这次萨丁人购买中原男童。萨丁人只允许他们说萨丁语,识萨丁文,日久之后,其心亦萨丁心。”
休息一夜,张孝武精神和身体状态恢复了一些,并祭别顾清兮尸体。他已经委托赵锁派人将顾清兮的棺木运回幽州,并妥善安葬在河间王坟墓旁。顾清兮虽然不是陪伴他时间最长的女人,但却是与唯一一个过着平静百姓生活的女人,也让他感到了生活的快乐,更让他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平常百姓的点滴。
惆怅许久之后,张孝武与顾清兮的棺木依依惜别,遥望车队离去。
“主上,狼耳请见。”赵锁低声道。
狼耳依旧是老态龙钟,但精神矍铄,张孝武又询问狼耳这些时日发生何事,狼耳苦笑说:“昔日金衣卫统领王敬之之子王楚然在益州谋反,自立为益王。”
张孝武倒也不惊讶,只好奇道:“从未有听过王敬之有子女。”
狼耳道:“这便是王敬之高明之处,只可惜他的儿子没那么沉得住气,在斩杀了西南雪龙关雪卫统领蒋艾之后,王楚然率兵攻取了益州西部与南部,朝廷派遣直阳侯胡立胡将军前往平叛。昔日胡将军曾经在雪卫中担任军候,并收到蒋艾重用,如今王楚然杀蒋艾,胡将军扬言誓死报仇雪恨。”
“胡立性子弑杀,由他平定益州之乱,只怕益州百姓要折损不少了。”张孝武摇头道,但随后又苦笑:“可不派胡立,便只能派李家人了,这诚然跟让李家势大,想必朝廷不会派李家人平叛。”
狼耳微微一笑。
其后数日,王枭坚、狼耳与赵锁聚在两狼城内,四人开始筹划夺取塞北,张孝武以往对塞北地形熟悉,但因大地震过后,塞北地形略微发生变化,他需要重新勘察地图。
圣汉永定八年,张孝武已经暗中招募兵丁两千,屯兵于两狼谷道之中,因人数众多且为青壮,狼卫略有察觉,在狼耳与丐帮掩护下,张孝武将这两千士兵转移到别处。
三月,奉皇帝诏令,直阳侯胡立率三万禁军进益州,一路之上各地见朝廷大军亲临纷纷投降,半月不到,胡立广纳兵士,不日抵达益阳城下,叛军虽同样屯兵十万坚守,但王楚然贸然出城迎战,连败三阵导致叛军士气大落。
王楚然本不得民心,又连连战败,益阳城内人心不稳,不少大族暗中投靠胡立。
四月,益阳城内大族暗中打开城门放官军入城,益阳城破,王楚然率部分残部向西南逃亡。胡立俘虏六万叛军并编入自己军中,军队扩张到了二十万人,在益阳修整两个月后,益州各地纷纷归顺,益州军总兵力暴涨至五十万人。
胡立迅整军后杀向南羌国。
南羌王此时已经吞并西羌国与北羌国后国势强盛,南羌王野心暴涨,收留王楚然及其叛军余部之后,引二十万羌军过雪龙关,占领益州十二城。
胡立率五十万大军,占天时地利与人和之力决战羌军。
南羌王与益州军大战十日,二十万羌军折损过半,羌军士气皆无,退回羌地。胡立重新夺回雪龙关后,派出十八路骑兵在羌地劫掠焚烧屠杀,导致羌地千里无人烟,南羌王被其子绞杀,南羌国八子争王,再也无力南下。
胡立返回益州之后,以清除叛军余孽为借口,拒不返回龙都,且关闭益州通往雍州的广乐关和通往牧州的博平关。朝廷立即派遣御使前往益州,被胡立收买之后返回龙都,只说胡立无反叛之心,但因在龙都时屡屡遭受李家兄弟欺压,故此不愿返回龙都受辱,并请皇帝惩治乱臣贼子李氏兄弟。
李存义气得七窍冒烟,他上表愿意带领二十万禁军南下平叛益州胡立,但朝廷哪有那么多钱让他平叛,且多方忌惮李家兄弟,百般阻挠。
张孝武笑说胡立真成了一只狐狸,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了。他判断胡立此时以益州为根基,日后必有所图。果不其然,随后胡立也立即以益州未定为由,拒绝裁军和率部返回龙都接受嘉奖,甚至暗中将家眷接到了益阳城,俨然成为了一个益州小朝廷。
顾雍暗中找到李存义讲和,准备派李存霸兵逼胡立,但此时岭南各地百姓开始频繁造反,尤其是百夷与山越各族因忍受不了朝廷的苛捐杂税,攻击朝廷军队与衙门,镇守在岭南的李存霸便无法离开。
就在朝廷一筹莫展之际,永定帝听从皇后建议,将自己尚未出嫁的姑姑孝娉公主嫁给了妻子病逝的胡立,拉拢胡立成为了皇亲国戚,总算是平息了这次纷乱。
此时草原已经莺飞草长,张孝武已经带着二百义军返回鬼镇。
刚到鬼镇大门,驻防的萨丁人便发现大股“沙匪”靠近鬼镇,百夫长索尔达随即征招了三百多百姓,凑齐了四百骑兵列队迎战。
张孝武见状后哈哈大笑,忽然戴上了牛角帽子,单枪匹马走了过去,索尔达惊讶地看到对方居然带着萨丁人的牛角帽,心中疑惑不解,他派遣乌日萨楞前去试探。
乌日萨楞眼神锐利,一眼看出张孝武来,试探道:“海格尔?”
张孝武大笑道:“乌日萨楞,不认识我了?”
乌日萨楞兴奋地跳下马,一把抱住张孝武,大喊道:“海格尔回来了,海格尔回来了,不是沙匪,不是沙匪!”张孝武跟着乌日萨楞来到索尔达跟前,笑着说:“我亲爱的大舅哥,我在中原招募了几百个武艺高强的汉人勇士前来投靠,你欢迎吗?”
索尔达笑得嘴角裂到耳朵上了,他太欢迎,太需要这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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