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噢，我们打算搬去人类世界住了。”

秋月赤憨厚的笑道:“在那边，我还有别的公寓，刚好差不多够期，我不打算租给别的租客了。”

“有什么麻烦吗?”神谷青一继续问道。

“要教导太郎他们一段时间人类世界的基本常识吧，要是被人类发现的话，协会那边交代起来很头疼的。”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事了。”

秋月赤想了想，回道。

神谷青一闻言皱眉，不可能啊，虽然次郎那群混头皮归皮，就算多一些教导工作，矮冬瓜也不至于这么反常，当爹当妈多年，估计十有八九习惯了。

虽然不想夸奖矮冬瓜，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内心确实很坚强，他有些时候就觉得那对咸蛋够操心了，这丫头一拖五，还没累死，真可谓是个奇迹。

秋月一家除了她之外的六个妖怪，目前看来就小飞靠谱点。

而秋月赤作为家里长辈，也这副样子，大部分压力压在矮冬瓜身上，说起来，也幸亏遇到的是他，再加上当时情况不允许、他又因为那对咸蛋的缘故，缺乏魍魉世界的认识，否则秋月赤早就死了，还连累秋月家其他人。

所以看到这大个子傻乎乎的，矮冬瓜出问题了也察觉不出来，神谷青一还是蛮生气的。

想到这里，他忍着情绪，跟秋月赤分析了下，他作为青视角的，矮冬瓜举止的异常。

秋月赤听完，也似乎感到有些不妥。

“难道说…那件事星里她没跟你说?的确，那对她来说，一个人做决定的话确实要承受很大压力。”

“那件事?”神谷青一闻言皱眉，看情况，是有秋月家很重要的事，秋月赤打算让矮冬瓜跟他商量，但是矮冬瓜没有?

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态度，让神谷青一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尽管他也明白，他又不是秋月家的家人，别人家的隐私没道理能随便告诉他。

“会有生命危险吗?”神谷青一问道。

秋月赤摇摇头。

神谷青一见状，也不好继续追问，既然做长辈的大个子都说没危险，矮冬瓜不愿跟他透露，那他就没有插手的立场和资格。

想到这里，他告别秋月家回到租房。

刚要洗澡的时候，电话响起。

班主任大河康。

“老师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自问没犯什么错，不至于让班主任晚上打电话过来吧?

“青一君吗，是这样的…”

大河康虽然拨通电话，还是有些犹豫。

“你应该和秋月同学，关系很好，对吧?”

每天矮冬瓜都会给神谷青一便当，别的同学又不是瞎子，两人极可能在谈恋爱的传言，早就说开了，哪怕他们本人是否认的，在他们看来那也是友达以上。

作为班主任，又对神谷青一颇为关注的大河康，自然听说这件事，对此他的想法是，只要不影响，不，稍微影响成绩也无所谓，人生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那是多难得。

很多人都说年轻的恋爱都是懵懂不知事，凭既往的、大众的经验站在智者的立场，一棒子全打死。

但是真正过来人的大河康，是知道的，就算到现在，他仍然记得年少时的那一位少女。

如今多年，他尚没成婚，再也找不回当初的美好。

神谷青一没犹豫，立刻承认。

反正对协会那边说法是，矮冬瓜喜欢他，就算换成两人是一对他也不介意这种传言，正好他对恋爱无感，就是在老师面前他是不会蠢到承认这点，最多说是关系好些。

大河康也没追问什么关系，只是说道:“青一君，秋月同学她今天放学，似乎在天台上说了些有点偏激的话?”

“是的，不过老师您放心，我们只是朋友之间的吵架而已，刚才我们已经和好了。”

“那…”大河康迟疑道:“不是因为感情原因，秋月同学为什么要休学?”

“休学?!”

神谷青一很是意外。

休学自然不是学生本人说休就能休，但矮冬瓜身份比较特殊，是居住人类世界的妖怪，他不是很清楚里面门道，但是既然大河康找他谈话，矮冬瓜很可能已经走完该走的流程。

“老师，您能帮忙先压下来吗?我这就去找她谈谈!”

神谷青一顾不得这句话，让他刚才说的和好被戳穿，得到大河康答应后，他连忙赶回魍魉之间。

“老大，你怎么又来了?”黄次郎惊喜道。

“别以为他来了你就没事，次郎你这混蛋，都跟你说了去玩耍小心点，别弄得到处是伤，以后你自己一个住的时候谁给你敷药?”

秋月星里一边给黄次郎上药，一边吼道。

“大姐，我不会离开你的。”

“就会滑头。”

“跟我过来。”

“怎么了?”秋月星里察觉到神谷青一语气中的强硬，带点不满地回话。

“你不是回去了吗?这么晚了还过来，有什么事改天说不行吗?”

“跟我过来。”神谷青一重复道。

“不跟，我还有事忙。”

“我说了，跟我过来。”

秋月星里有点烦了，“有什么事在这里说不行吗?我待会还要给次郎补衣服。”

“什么时候了，补衣服?”

“什么什么时候，我补衣服怎么了吗?我不帮次郎补衣服，谁帮他补，难道你要让他穿着破破烂烂出去被人笑吗?”

“现在，谁敢笑话他，谁敢笑话你们家一句?”

神谷青一忍着怒火。

“为什么?”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秋月星里撅着嘴回道。

“我说你休学的事!”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秋月星里很意外，随即不在意道:“没什么，就是想着次郎他们也要搬过去，想休学一段时间，多打点工赚些钱罢了。”

“呵。”

“你当我是傻子?”神谷青一冷笑。

“那，那个，老大…”

“你先出去。”神谷青一说道。

“哦，好的，老大。”

“不准出!”秋月星里大声道。

“啊?”黄次郎顿时傻眼。

这，这，我该听谁的啊?

“出去!”

“不准!”

“出去!”

“不准!”

两人来回重复，黄次郎听得快裂开了，他此刻好像真的裂开，变成两半一半出去，一半留下来。

“次郎，你听说的!?”秋月星里吼道。

黄次郎偷偷瞥了神谷青一一眼，听说女孩纸嫁给男生，好像都是男的做主，那…

秋月星里气得胸疼，平时白疼你了，你这叛徒，你到底跟的谁姓啊，还叫不叫秋月了，还是叫青黄次郎!

不由得放下手里的药水，扭黄次郎耳朵“讲不成道理，就要用暴力吗?”神谷青一讥讽道。

“你!”秋月星里炸毛:“关你什么事!”

“你是想让次郎他们都听到，是吗?”

“怎，怎么了!我又没做亏心事!”虽然有点心虚，但秋月星里还是挺起胸道。

“好，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出来，又不让次郎出去，那我就直说了。”

神谷青一忍着不至于太愤怒，道:“暂时休学?打工赚钱?”

“这种鬼话，你要骗那傻大个子，骗骗黄次郎这群不懂事的小鬼头还差不多。”

“骗我?”

“不准你说赤哥是傻大个!”秋月星里炸毛了，愤怒地冲过去，但是却被神谷青一反手压在身下。

一如当初，两人在魍魉之间初次见面。

秋月星里咬牙切齿，奋力想挣扎，却摆脱不了。

“不准你说赤哥是傻大个!”

她再次重复道。

就算吃痛，她声音也没变小，反而加大。

“不是傻大个?”神谷青一气笑，“连你去冒险甚至可能送死都不知道，还不是傻大个?”

“你…”秋月星里一怔，随即倔强道:“我没有!”

“没有，虽然我不明白，那傻大个要说的，你没跟我商量的事是什么，但是别以为我猜不到。”

“如果不是有很大的生命危险，你会去提出休学?”

神谷青一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身份，暴露这方面的信息了。

“诚然，黄次郎他们要去人类世界不假，但是不意味着，你们的消费会增加，甚至根据我的观察，人类世界这边的物价，对你们来说更能接受，更容易生存。”

“黄次郎他们年纪再小，也不是真正的普通小孩。”

“协会那边，有相关的方案。”

“更何况以你平时一天七八份工的兼职，加上傻大个的收入，养不活这一家?”

“有些困难，协会会帮着尽量解决。”

“你当我也是傻子?!”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秋月星里怒吼:“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别以为对我们家有恩情，就能仗着来管我们的家事，我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

“如果没死，你的恩情我自然慢慢还，就算死了，我也不会亏欠你太多!”

“秋、月、星、里!”

神谷青一的怒火越来越旺盛。

“你再说一遍?”

“这件事与我无关?!”

虽然不是家人，但是这些日子来，双方发生过这么多事，有误会有吵架，但那些都是小事了，更多的是越来越深的羁绊。

你跟我说，你的死活和我无关!?

“从第一次见面，我本来是好心跟着你，看你有没有事，你二话不说打上来，好，我承认我偷偷尾随你，在你看来确实很可疑。”

“但是我再三放过你，表现出拥有杀死你的力量后，你依依不饶，换做别的妖怪，你早就死了!”

“再后来，我说那妖玉，我不要，我不要，你非要说次郎委托过我，一定要我收下，我明明不愿意做，你还要强迫我?也就我这么好耐心!这么好说话!”

“第一次百鬼夜行的事也是，擅自自己做主，擅自就去拼命，你连我的实力都不了解，就这么不看好我?”

“给八房景交保护费的事也是，最后不是后来我爆发出大妖实力，恐怕你还时不时跟我纠缠这个，很可能偷偷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给人送钱了!”

“我承认这里面有我隐藏实力的原因，但你考没考虑过别人的立场?我明确告诉你，那件事我能处理，我能处理，你还口是心非，嘴硬，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问题，就算你是一片好心，但是你有觉得你有多无知吗?谁让你自作主张了?”

“每一次，每一次我想跟你好好说话，你总是动不动就发脾气，你当别人没脾气吗?换做别的性格不好的妖怪，早就容不下你了!”

“总是动不动就跟人拼命，就算你有三条命，你又能拼几次?”

“你以为命比别人多，就能任性，就能胡闹，不珍惜吗?”

“死亡的感觉有多恐怖，你知道吗?!”

“你看看你都是怎么跟人相处的?跟你接触的人，学校也好，魍魉之间的也罢，谁跟你好?也就只有次郎他们!”

“学，学校?”

“没错!其实听到休学，你也差不多猜到了。”

神谷青一摘下面具，露出妖力形态下的真容，虽然有所变化，但是仔细看还是能认出来。

“或者说，我一直不摘下面具，你心里也早就有些猜测了，不是吗?”

“从知道我是那位跟踪你的河童后开始，因为那天，是你打算先跟踪的我，这么多线索窜连一起，我你刚才就几乎能肯定了，不是吗?”

“细节上，我再掩饰，相处这么久，我自己心里清楚，绝对有些我留意不到的习惯暴露出来了。”

神谷青一冷笑。

“明明是傻大个的错，你却听到我名字后，不辨是非地来攻击我，帮亲不帮理的事我不评价，站在我的立场，我对你留手已经是很大的容忍了!”

“如果不是换做我，理智地将你举报给协会，让第三方来公立评判你的过失，其他人盛怒将你杀死，协会也不会说什么。”

“秋月星里，你从来都是这样!”

“只会自说自话，我行我素，动不动就炸毛，谁也不好好相处，轻易就去拼命，拿命不当命。”

“这次去冒险也是，你不就是仗着自己命比人多，才这么冒失不是吗?”

“你想过没有，就是你复活次数用完了，也没跑回来呢？那你就真的死了!”

“就算你侥幸存活，死过一次，你以为不会痛苦吗?跟玩游戏一样吗?”

“别拿命不当命了!”

“懂吗!”

秋月星里这种态度，他真的很怒火，正因为他死过，才知道那种滋味，也不想让秋月星里体验!

话说得那么重，他就是想让矮冬瓜明白，醒悟!

就算伤到她自尊心，矮冬瓜因此恨他，讨厌他，也比眼白白看着矮冬瓜去死好!

但是，神谷青一想不到的是，秋月星里忽然泪流满面。

“是，你说的我都不懂。”

“我不会跟人相处，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相处。”

“同学也好，其他妖怪也罢。”

“我不懂那些女生聊的恋爱话题是什么，我从小就只知道，不能打架打输，打输了，别人就会看不起我们家，就会有好多人，越来越多人去欺负太郎次郎他们。”

“打架打输了，我死了，太郎他们迟早也会被打死。”

“我也不懂她们聊的明星，聊的去哪里吃好吃的，聊看电影。”

“那要钱，我没那么多钱，我还要打工，去赚钱给次郎他们买面包。”

“如果我跟她们去玩，就会少赚好多钱，我饿死了，太郎次郎他们迟早也会饿死。”

“他们聊的好多话题，我都不懂，不懂他们为什么那么开心，那么高兴。”

“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幸福，爸爸妈妈都在，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都不在。”

“明明，他们什么坏事都没做。”

“我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聊天，不知道怎么融入进去。”

“我只知道，不能让别人瞧不起，不能让别人觉得你好欺负，被人瞧不起，就会认为你好欺负!会有越来越多人打你!”

“我只知道，有恩就要报恩!”

“有仇，就要报仇!”

“别人喜欢不喜欢我，讨厌不讨厌我，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想打架打赢，没人能欺负我们家，次郎他们每餐都能吃饱饭!”

“我不需要跟别人好好相处，反正我也不懂怎么跟人相处!”

“我不会化妆，不懂怎么穿衣服才好看，不懂那些歌为什么好听，我就是不懂!”

“我只会补衣服，补的也不好看，次郎他们穿着我补的衣服，老是让人笑话，可我快离开了，也没能留太多钱给他们都买一辈子新衣服，只能再给他们缝缝补补，我只会炒菜，炒出来味道就那样，不像别的女生，会好多菜式，做好多糕点，我就会那些，今天的菜换别人来做，一定可以更好吃，更丰盛的，不是吗?”

“我只会拖地，只会倒垃圾，只会叠被子，做这些粗重不好看的事，吃饭又粗鲁，不爱笑，容易生气，动不动就抓着太郎他们撒气，只会凶他们，不会好好教导他们。”

“不像大家，会化好看的妆，穿漂亮的衣服，打扮得好看有气质，说话好听，不会惹人生气，跟人很能相处得来，别人都很喜欢。”

“我知道，我很惹人讨厌，只会些很笨很笨的事。”

“明明你对我这么好，一次次忍我，我还老是惹你生气，只会做些普通的便当给你，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实力又弱，打架也帮不了你忙。”

“粗鲁，野蛮，不会说话，没力量，又不好看。”

“是啊，你一定，一定忍耐了我很久了吧?”

“我一定，一定让你十分讨厌了，对吧?”

秋月星里起身，神谷青一早就放开了压着她的力气。

她擦了擦脸上挂满的泪水。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会。”

“从来没有人教过我。”

“对不起。”

“我自己没能学会。”

“真的，很对不起。”

说完，她掩面离去。

这边的动静，早就将众人吸引过来，如果换做别的人让他们大姐伤心，他们早就冲上去拼命了，但对象是神谷青一，他们就很难做了。

秋月赤缓缓走过来，看到神谷青一的脸容，深深鞠躬。

“怪不得，我一直感觉你对我态度冷淡，上次逢魔之时的事，很抱歉!”

“过去了。”

神谷青一冷淡道，看到矮冬瓜流泪离去，他心里隐约触动了什么，随之的是深深的愧疚，但是他不后悔，只要能骂醒矮冬瓜，让她不要去送死，能意识到生命的宝贵就行了，为此矮冬瓜讨厌自己也行。

察觉到神谷青一的冷淡，秋月赤犹豫了一下，最终叹了一口气。

“是我不对，明明我才是星里的家人，却不如你，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作为长辈我十分失职。”

听到两人的对话时，秋月赤就一直深深的自责，痛恨自己。

“但是神谷先生，”秋月赤诚恳道:“您能听我说几句吗?关于星里的。”

听到矮冬瓜的名字，本来烦躁的神谷青一眉头一皱。

“说。”

秋月赤小心翼翼地拿出，之前神谷青一还给星里的铃铛。

“这是星里拜托我，找个机会给你的。”

“我不知道，那里会有生命危险，星里也没跟我说。”

“我以为，她的意思是让我给你，因为她亲自给你的话你不会接受，不然你不会还回来。”

“原来，她是担心自己死后，交不到你手上。”

“神谷先生，您能收下这对铃铛吗?”

“我不能要。”

秋月赤轻声道:“之前给八房景交保护费时，星里她就想卖掉这个铃铛的，是我劝说她，她才卖掉那块对我们家整体更有利的地。”

“本来，这早就是星里打算给你的，也是我们秋月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了。”

神谷青一暂时接过铃铛，盯着它无言。

“神谷先生，或许它不一定对您有用，就当是我自私的请求吧，我希望您能好好收藏它，因为这不仅仅是星里的一番心意，它也是秋月家代代相传守护的宝物，还是…”

“星里她母亲的遗物。”

说到这里，秋月赤忽然跪了下来。

“拜托了!神谷先生!”

“请你一定要阻止星里。”

“其实星里她…”

“星里她…”

秋月赤牙齿咬着嘴唇，道。

“她在八岁那年，就已经只剩下一条命了。”

神谷青一闻言心里一颤。

这意味着八岁那年，还是小女孩的矮冬瓜…

就已经死过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