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住双手向外一摊,李避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大夫,这清凉的丹药叫什么?”
“金银花和甘草。”
两个胖子并不知这药材为何物,闯荡江湖以前他们便做好了随时身死的准备。虽说剔骨剁肉的活不过是个力气活,但想想这些死在边关之人,被他们剁成肉馅,以供那些富太太门为护容颜而食用。他俩便不禁恶寒起来。
裸体的胖子抖动着身子突然笑了起来:“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走…”
“当初安心剁那羊肉该多好,活到头还不如个花草…”
“还不是我两贪嘴?”
“还是看不惯什么都归他们先吃…”
停尸房中归于寂静,四具尸体彼此对视,一如那砧板之上数百异族尸体,或睁眼或闭眼,看这江湖不平事,闭眼呢喃平生醉。
停尸房中不过多了四具尸体而已…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出包子铺,李避便看到了等在门外的李之之。麻裙大婶若无其事地揉着自己的脚踝,面色蜡黄的男子则在远处似是期盼着名医归来。二人心头各有所盼,无意对视之时却又各自友好地点头微笑。
李之之蹦蹦跳跳地来到李避身边,拉着脸道:“哥…那包子真的加了那个阿芙蓉的慢性毒物么?”
李避笑道:“怎么会呢?我可是尝了那包子皮,这才放心让你吃得,你不是都饿了三天了么?”
李之之总觉得李避有什么东西没有告诉他,看着他一脸坏笑不由得气鼓鼓地撅起嘴道:“你再这样,我下次可不帮你了!你看我画得满脸乌黑的,要是爹还在世,一定会臭骂你的!”
好一番言语相劝李之之还是双手叉腰,脑袋歪向一侧闷闷不乐。
“对了,之之,你帮我测一下我和那个包子店铺的长工的内力深厚程度!”
李之之天生六窍皆通,可以感受武者体内的内力雄厚程度。“一个普通人有必要么?我这神功一天只能用三次,要这么浪费嘛?”
李避煞有其事地颔首,看着哥哥这般严肃的模样,李之之不情不愿地凝心开启属于自己的能力。
微风吹起,街道上翻滚着片片无名的树叶,初春的天气到底还是有些微寒的。树叶像是带着锋利的切割之力,吹散了包子摊前浓浓的白气,露出一个犹如树叶一般普通的男子长工之脸。
“恩?”
包子店铺的长工像是注意到了李避的注视,抬起头冲着李避憨厚地咧嘴一笑道:“大夫,小妹可还闹肚子嘛?”
像极了因为自家食物导致食客的难受,心头出现一丝翘首以盼对方无事的期待之情。
李之之紧捏住李避后背的长袍,死死地攥紧拳头,额头更是紧紧地贴在李避的后背道:
“哥,至少九百石的内力!可是你的数十倍”
江湖以人之呼吸蕴含的气量,划分高低中手。普通的凡人内力为一石,少数体弱多病者武力会不足一石,少数身强力壮者能到二石。李避习武多年,这才达到十二石的内力,想不到今日竟是碰上了近九百石的强者?
这个面孔平淡无奇,若是放在人海中铁定会被自己遗忘的角色,居然会是一个百石的巅峰强者?如此强大的人,又为何要在包子店做长工呢?
黑毛巾…此人的黑毛巾…
李避这才意识到自己发现的运送尸体的生产线,似乎触碰到了某个巨大的组织利益体!
恨不得在心头猛扇自己的巴掌,明明就是来调查偷袭何运鸿的刺客,干嘛非要节外生枝?
还能活下去嘛?
还能活下去吧!
“大夫!大夫!我内人要生了,你快帮我来看看啊!”
面色蜡黄的男子突然从街角出现,路上的行人纷纷让开一条通路。倒是个有趣的人!分娩不找接生婆,居然找大夫?行人们没有注意到,这街上刚刚还顺风而滚的树叶,随着男子的出现,逆风飘去。
一瘸一拐的麻裙大婶快步上前拉着李避,边说边走道:“老妇我帮过一两次接生,还会打打下手,大夫您可抓紧时间!”抬起头,麻裙大婶复杂地看了一眼面色蜡黄的男子,这个眼神犹如托付自己的后人一般。
三人从包子店铺前走过时,那长工左手缠着黑色毛巾,如静候猎物进入攻击范围的野兽一般,冲着林凡点头一笑道:“大夫,您的身上也有血旺之气啊!”
向前走出了三步的麻裙大婶猛然一推李之之的后背,兄妹俩受着这般力一个趔趄差点坐在这灰白的地面之上。
“啊!”
刚刚还热闹无比的街头,瞬间安静了下来。街道两旁的商贩纷纷尖叫着四散开来,慌不择路的众人见缝就钻!虽说他们这里靠近边关,常年见到牺牲的将士被抬回家中。但谁有真正亲眼见过活人瞬间变成死人的过程?
麻裙大婶刚刚侧移的身体,险之又险地挡住了长工这必杀的一竖掌,替李避和李之之挡下这般攻击的她再无一丝生息。
就这短短阻拦的一瞬,面色蜡黄的年轻人便拉响了手中的冲天哨!长工凝视着面色蜡黄男子消失在巷尾,眼中的杀机更盛,想不到此人居然如此果断放弃蛰伏的身份!
那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份定然非同一般,必须杀!必须死!
一道金光在寻夏城上空绽放开来,似如一朵盛开的艳花,久久不散去。
金响鸣天西北动,破龙千军崩腾至!
酒楼中的刘平安突然停下了说书声,静静地听着空中的异响。酒客们瞬间就将酒楼所有能探出身子的地方占了个满满当当,看热闹也是有讲究的,最好有一个安全的遮蔽处,最好有一群能聊得来的捧友!
“如果我记得不错,上一次这个特殊的信号响起,还是何运鸿向十五路诸侯示警吧?”
“不知道是何人何事引动的这般哨音啊?”
“你别急,多不过三五日,刘老头这里买盅酒就能听个前因后果!”
“也不知道这老头是什么来历…”
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酒,刘平安推开身后的窗户,看着天空中的金光呢喃道:
“大楚、泰安、选夏、左丘、盛乐、睢阳,中原逐鹿又要开启混战了么?六朝的战斗现在才真正进入尾声呀…
这泰安的竹叶春,到底是没有缥醪酒好喝啊!”
扒着酒楼门框的众人突然感觉到一阵震动,地震么?
是轻骑!
白马轻骑!
一队白马瞬间冲过酒楼门前,像是一道白色的洪流,冲刷尽面前一切阻挡之物。有不少来不及收摊的商贩,连人带摊直接被踩为碎泥,只留下飘飘乎席卷漫天的金黄色尘埃。
这便是当初何运鸿踏破西楚国门的白马轻骑,号称天下无人能退其锋芒的无敌之师。非是这些人单人作战的实力有多强,而是他们凝聚在一起的这般所向睥睨的气势!
同一时间,寻夏城中不少商贩更是暗中写下此等奇观,张手扔出家中培育数年的信鸽。
寻夏城头一身紫衣的年轻男子,静静地看着这一道白色洪流冲入寻夏城深处,看着漫天飞起的白鸽。一手砸在城墙上,怒声道:
“就是这么个弹丸之地,居然牵动着整个泰安皇室的心!”
寻夏城知县叶慕波惶然低头,面上没有丝毫畏惧,声音却颤颤巍巍道:“九皇子当心龙体啊…”
九皇子身后一名负手男子瞥了眼城外,轻声低语道:“陛下,城外有内力不俗的高手!”
“哦?比起城中卖包子的从七品翊麾校尉,孰强孰弱?”
“远远不及!”
“不用理会城外之事,真想亲眼去看一看这城中的战斗啊!老虎搏兔,是屠杀还是会崩牙?真期待啊!”
长工从麻裙大婶的身体中,抽出自己血红的右手,依旧是一脸普通之人的轻笑。若不是他的右手还在滴血,谁又能将他和江湖高手联系在一起呢?
“杀你、伪造现场、逃跑,我还有十五息的时间。
你想,几息死?”
李避缓缓解开自己的长袍,轻笑道:“我怕你不敢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