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运鸿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斧,红木细柄之上高扬着银白之光的斧身,这般饮血不留痕的巨斧是号令三军的令旗。
三十六军同时向前猛踏一步,天地间传出三声巨响。
一响抬腿盔甲声,二响剁地震动声,三响兵器砸地响!
何运鸿治军恐怖如斯,近四千人的声音,如出一辙,震碎了残阳露出通天火红,太阳似是受不了这般杀气,悄悄没入山坡。
“西北边军,恭迎御医!”
嘶吼的杀气,道出天边巨响。万物俱籁,无一物再敢出声。
李避仿佛感受到面部传来一阵风浪,通天的杀气犹如声浪直击于三人,便是武者的身躯亦是不能承担这般巨力。
钰苓纹丝不动,李避和李之之同时后退一步。若不是李之之拉着李避,怕是要退出三步不止。
“哥,你不是说我石境无敌了么?怎么我还不如十二石内力的你?”
李避转身将李之之抱在怀中,用后背去抵抗着这般震耳发聩的杀气,轻声道:“内力只代表你这水缸能装多少水,至于武功则是调动这水的方式。同样的境界,你一次只能调动十石之力,我却能将全身十二石的内力全部爆发出来,肯定是我强啊。
但是你胜在持久,我却只是爆发。”
“哥,男人不能不持久啊…”
“…”
“李避,你觉得我这边关之军如何?”
何运鸿的问话很刁钻,三军之前李避可敢说不?
但若是赞美,自然便留给了他人话柄,周边肯定有碟探,将自己口中说出的话,传至皇宫。岂不是绝了自己的退路?
李避不敢肯定何运鸿对他到底是何种心思,但是想到当年西楚众多精兵强将都被何运鸿暗中收服,这些人可是跟着自己老爹打过天下的!
李避嘴角一咧,既然你要试探我,那便给你看看我来西北的态度!
“自古以来,为中原悍守边关之军,从无弱者!
西北边关碎红日,
悍立国门守疆土。
马革裹尸不留名,
中原何来好男儿?”
三军既静,无一声声响,何运鸿双眼微热,随万军征战多年的他,如何能不理解身边将士们心头生出的豪情?
好一句“中原何来好男儿!”
自己本只是想给他垫一步台阶,和中原人保持一个距离,却不想这小子居然直接借着自己的台,收拢起了三军的军心!
就凭这一句诗,李避就比自己收来的五朝遗民要强得多。
何运鸿猛然提起双斧,三军异口同声,向天吼出:“恭迎御医!”
说罢,三军踏地而动,李避脚边的黄沙颤抖四散,让出一条直通雁门关的大路。黑色的盔甲映射着夕阳的红光,隐秘于夜色的黑暗,却又带着汹汹的凶悍之气。
李避三人径直入关,行至城下,李避看着缺了一角的雁门关牌匾静立不动。
当年的大楚,没有想过自己的背后会遭遇敌人;悍守西北的西楚,亦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雁门关怎么会腹背受敌呢?
默立的三军,看着背着药箱的年轻人,带着身边的女子,静静地对着这牌匾三鞠躬。
掏出药箱中的药瓶,李避倒下接自寻夏城白马营的烈酒,双手抱拳道:“敬先烈!”
三军触动,何人不生情?
何运鸿深吸一口气,跟在李避身后进入了雁门关,原本是打算给李避接风的,不曾想李避直接要求去看伤员。
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让李避在何运鸿的心头中的地位,再次拔升。
“多谢!”
“何将军客气了,你知道我的身份,无需这般多言。毕竟我们兄妹很多年没有回家了…”
李之之拉开这里时才两岁,并无多少亲切的映像,只知何运鸿烧了她的家,闻着这般空气有点熟悉的味道,有点暗藏心底的恨。
边关的家军帐,不同于寻夏城的建筑,为了方便随时转移,这里驻扎的军帐均是方便拆卸的大棚。
掀开门帘,李避缓步进入一座白帐之中。
哀嚎声、痛哼声,不少战士被五花八门的颜色随意地包裹着。
军营之人如何能懂得包扎的道理?只要能让伤口不流血,就是实用的办法,至于摔伤、刀伤、箭伤,那就只能凭运气了。
有人包扎就能活,有人却会伤口流脓而死。
李之之不知所措地站在李避身后,双眼之中带着愤怒的泪水,她恨西域十六国,恨发动战争的所有人!或许,当年自己的四百名亲人,便是这般煎熬致死的。
这里躺着的多少人,该是别人儿子、丈夫、父亲呢?又有多少个家庭,就被这样破坏了呢?
想到韩嘉杰和杜慕裳,李之之不禁触景生情情不自禁地落下两行清泪。
军伍之中,无人敢对大将军抱怨,但是对于陌生的男子,他们可没必要逞强。
一道全副武装的身影出现在李避身后,充满着嚎叫的伤兵营瞬间安静了下来!
“起立!”
一声肃穆之声,躺在地上的众将士同时起身,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挣裂伤痕也毫不在意!
除了实在无法起身,只能偏头看来的将士,白帐之中全员皆立,犹如冲锋的战士,做好了所有的战斗准备。
李避毫不怀疑,只要何运鸿一声令下,这里所有伤兵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战场。
何运鸿看着躺在地上的一名年轻人,轻声问道:“他…是何时走的?”
单腿战着的男子,双眼通红道:“今晨刚走,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他说,他要留一口气给大将军道谢的!是您把他从死尸中扛了回来,但是他就是不争气,撑不住了…”
说着,男子无声流下清泪,泪珠打在闭眼去世的年轻人面上,泛起一阵嘀嗒声。
何运鸿蹲下身子,给这年轻人擦干脸上的泪道:“你再等等本将就好了,我给你们带医生来了…”
嗜血破敌千万层,
撼国立疆三年整。
血染金沙不觉痛,
将军白帐啼成河。
何运鸿这三年中,死去的伤兵要比直接战死的军士还多,他的心头如何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