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左尹黄三千,为何会在阅兵式如此重要的日子病倒呢?
还不是为了给此子造势,才会劳累得病。
众人不知黄三千的确是累倒的,是因为给李之之续命,才会累瘫在床;
而他不来阅兵式的主要原因,还是担心赵风宸会出事。
现在的赵风宸就像刚刚破土的幼苗,但凡是一丝天灾人祸都会给他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白帐中点起了一丝晃动不安的蜡烛之焰,摇摆不宁的火光,像极了众人心头的期望。
若是帐外的风大一点,众人的呼吸急促一点,就会瞬间被熄灭。
数着白帐中整整九十具尸体,李避快步走向那还有活气,只是声音越来越小的平躺之人身前。
这是白帐中受伤最重,还余有一口气之人,他年轻的面庞上布满了冷汗,拼命地挪动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二十三岁的郝三张四李兵。
他十八岁参军,十九岁入龙翔军,一生的品性皆受龙翔军的影响。
便是今日面对江湖高手,他依旧是无所畏惧。
横冲之时,为救战友,以伤换伤。
军伍的枪,终究快不过江湖的刀。
那名隐藏的碟探被众人长枪灌体,爆发出死前最后一道攻击,若是被他绝命之刀砍下,一众五人玄青士卒,皆会殒命。
郝三张四李兵兀自横身而出,用一人之躯,抗下这必杀之刀。
众人心头难安,可是这般伤势,又怎么可能救活他?
四人将郝三张四李兵送往白帐,却不见郎中在此医治,破口大骂忍泪而行,任务比同胞的命重要,这是军中的纪律。
谁不想多看救命恩人一眼?
三十万雁门关大军,人人身负他人之命,能从战斗中活下来的士卒,早已不再是一人之命。
就像郝三张四李兵,他本叫郝兵,他的命是三名张姓、四名李姓的老兵用命换来的,所以郝兵便改了自己的名字。
众人看着李避跪坐于郝三张四李兵的身旁,帐中的呼吸声都瞬间停止。
谁不希望有奇迹发生呢?
李避看着这破碎胸骨的一刀,贯通了此人后背,所有的脏器皆是破碎,显然是救不活了。
看着他说不出话的模样,李避从侧面一探,原是两枚骨片卡住了气管,这才让此人无法正常言谈。
快速从侧面挑开此人气管一旁的碎骨,李避用两根银针扎于此人“膏、肓”二穴之处。
脊柱正中间为夹脊,夹脊左右各有一穴,左名膏、右名肓,病入膏肓则不可医,银针刺之可添命。
这添命,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诺大的江湖,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呢?
吐出一口血痰,郝三张四李兵转头看向李避,趴着的他眼中出现一丝清明。
“垃圾扫完了么?”
李避点点头。
“李避,是不是避险的避?”
李避迎着此人温润的双眼,摇头道:“不是。”
郝三张四李兵的眼中流出一丝落寞,李避轻声道:
“是绝不逃避的避!”
“咳咳…”趴着的伤兵咳出满口红血,笑着道:“狗日的李避,你再不来老子就准备打去长景岳了…”
一手撑地,趴着的伤兵看着昭念道:“昭狗日的,过来把你郝爷爷扶起。”
昭念当即放下他睡觉都不离身的金铜槊,和这李避一同扶起咳血的士卒,郝三张四李兵一巴掌拍在李避后脑勺上,咧着嘴笑道:
“狗日的西楚,老子可以去给栗帝报喜了…”
比李避还小两岁的郝三张四李兵,雨夜站亡,左手是跟了一辈子的校尉,右手是西楚的新王。后背破碎倒了一地脏器,面上盛开着发自内心的欢喜。
李避沉默着将死者倒放,白帐之中的烛光更是微弱了几分,摇曳着众人消散的希望。
如此年轻的郎中,便是不可逃避的避,面对命运,又能不逃避么?
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李避将郝三张四李兵掉了一地的脏器全部放回他的体内,四指如番飞之蝶,起舞弄清影,片刻便将他的背后伤口缝制完毕。
平翻起身,擦尽此人面上的血污,李避轻声一语,白帐中烛光大盛。
“你个狗日的,把脸擦干净再去见我爹!”
先前众人从只言片语中只敢猜测,却没想到李避竟是如此大胆地承认了。
校尉为何认他为少主,道是他竟是栗帝的子嗣,西楚皇子李避。
昭念横提长槊,站定于白帐之门处,背身护卫,面上泪痕如帐外大雨倾盆:
“我又该用什么颜面去见栗帝呢?我这无能的昭武校尉啊!”
清脆的雨声,伴随着李避给每一人的治疗愈发清脆。白帐之中摇曳的烛光,随着李避的身形,愈来愈旺。
“震裂之伤,七日之内,不要乱动,静养内腑。这般药方一日三次,需要热服,不可吃油腻之物。”
“刀伤带毒,毒素已清,伤口缝好,需要静养,莫要乱动,十日即可痊愈。这般膏药一日一换,伤口不要包紧,换药后记得盖好便可。”
“肩膀脱臼,已经接好,三日内不要用左臂提重物,十日可痊愈。”
“断指已经缝好,好生休息,清淡饮食,此般药方,记好标记,送药之时莫要喝错。换药之时,莫要乱动手指关节。”
“左眼箭伤,清理完毕,虽然失去了一只眼,但是包住了命。一月之后,才可恢复训练,多多适应,还可重回沙场。”
一夜未眠,李避一口气将白帐中千人伤患皆是医治完毕。
临行之时,他将九十一人的尸体致命之伤,皆用线缝好。
“完完整整地来到西楚,完完整整地去见栗帝,记得给我带声好…”
旭日东升,漫天彩虹若隐若现,昭念看着李避、李之之、戒吹离去的背影,心头道:无怪乎栗帝会说希望都在长景岳呢!
只此一日,李避大名响彻边关二十万大军,便是剩余十万悍守边关之人,亦有耳闻。
神医李避,药到病除!
趴在床头,李避沉沉睡去。
梦中他见到了西楚百万大军齐声冲锋,黑压压的接天一线,好不壮观。
只是冲锋过后留下的遍地狼藉,烽火腾烧,百姓疾苦,又是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