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息怒!”
这阴晴不定的样子,让家奴们很害怕,惶恐!
审荣眼珠子红着,在府内饮酒发疯。
审配得知此事,便对左右道:“逢纪是存了私心,然而审荣闹的太过了!”
“这逢纪根本不愿留活口,不然不至于此,”谋臣叹道:“…然而事已至此,只能先按住不提。待以后,再与逢纪翻旧不迟。眼下只能先顾大局,稳人心。公子那头,臣等略去劝上一劝…”
辛毗确实可能是冤枉了,他们都知道。
因为他关上了城门,这众目睽睽,没人是瞎子!
但也没多少愧疚,只是想翻案,也只是为了良知,不想冤枉他。但是愧疚是不能的。因为他是袁谭的人,迟早是要死的。
只是以后翻了案,不必背着背叛冀州的罪而死,就行了!这也是对袁氏阵营不同派系的人的尊重。
至少,审配就是这般想的!
他根本没想过审荣这样的性格,会直接来个王炸!
审配虽知这其中有很多的内情,却也知道这事无可挽回,便道:“此事,此时且须按下!我知他与辛毗是至交,他心中接受不了,然而,他是审氏子弟,须以大局为重!先生去时,转告他,他若隐忍下来,也许以后还有翻案重审的可能,倘若不能,他便再领不了东门校尉之职,便是他是我族中子弟,也不能轻易纵了他。审氏子弟当为表率,怎能如此不堪?!”
心腹幕宾叹了一口气,应了一声,道:“大人难为矣!”
是既要顾大局,又要顾及小事,还有家族里的人的心情,在心情上他是同情审荣和辛毗,然而,作为主领守冀之人,他必须,冷酷到底!
审配苦笑了一声,道:“只要守住了冀州,难为便难为!”
心腹幕宾叹道:“自来守城不难,同心却难!小到一家一室,大到一国一都,要聚集人心,比守御一座城池难上千倍万倍。”
审配苦苦一笑,道:“…先生是说我不能容袁谭派系矣?!”
心腹幕宾道:“也非大人一人以至此。”
“是啊,早已经回不了头了…”审配道。
现在不过是苟且的先度过了此时的难关,守住城。而该斗的,该争的还得争!
心腹幕宾前来寻审荣的时候,尽管说的很委婉,审荣却是哈哈冷笑,不住的摇头道:“…撤职!撤吧,撤吧…谁稀罕一个东门校尉之职?!哈哈哈,叔父不是过是担忧我引人非议,叫他难以服众!我审荣就叫他这般难为…”
“撤吧,像主公撤了袁谭一样,撤吧,撤吧,撤的人心离散了,更好,哈哈哈…”
“翻案重审又有何用?!”审荣将酒瓶一砸,满身酒气的扑了过来,眼泪直落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佐治能活过来吗?!”
“叔父还要我咽下去这冤屈,我,我不像他,如此冷血严苛酷冷无情…”审荣道:“…他是人吗?!明明知道逢纪假公济私,谋害人命,他却不能治以公正,他叫什么审大人…什么大人,大人遮了青天,也叫大人?!”
“公子…”心腹幕宾不忍道:“公子,您醉了…再这样下去,大人真的难为,真的会撤了您的职以服众的…”
“又是大局为重,又是大局为重…哪里来的大局,人心都散了,敌人就在外面,还要相互厮杀陷害,”审荣喃喃着,道:“…不公平,不公正…冤呐,冤呐…”
这种悲凉,叫人难以听闻,便是心腹幕宾,此时也是有种寒心,还有特别悲凉的感觉。
不管什么大局不大局,对于辛毗一族的事情,他们都是天然的同情的。也是能感同身受,心寒至极的。
可是…士大夫将一身气节,骨气都献于志向,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卷入这政治更迭争斗之中,也不是没有预料过可能会粉身碎骨,可是,既便如此,也是不顾一切!
他看审荣如此,便坐了下来,道:“…辛毗关上城门此举,旁人不知他,公子该知他…”
审荣一怔,眼泪直落,道:“…我知他,我当然知他…”
心腹幕宾见他平静下来,也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卑劣,然而眼下他只能用这个去攻他的心,安抚住他,稳住他。
这也是属于他的无奈!
“…至交知己,盖如是也…”审荣眼泪落下,道:“…只是逢纪,叔父真的不处置吗?!”
“现在不是动的时候,”心腹幕宾道:“城内需要安定,公子也应明白大人之无奈!”
审荣闭上眼睛,不想再听了。
心腹幕宾一时也弄不清他在想什么,只能道:“逢纪在主公心中排序未必比大人低,只不过略次一级而已,便是要动,也并非轻易动得…”
审荣笑了一下,道:“…不过是不想动了他,动了袁尚将军的根基吧,说什么不叫将士们寒心,是不想叫三公子的拥护者寒心吧!所以,就算知道他犯了滔天之罪,也想隐瞒下去!”
心腹幕宾听到这诛心之言,都窒了一下,他发现审荣像在说醉话,又如此的尖锐,这状态,有点不对!
可他也不忍心真的此时去禀报撤了他的校尉之职。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人,小人横行,君子受诛…”审荣又醉倒在地,开始胡话了,道:“…酒,给我酒…宁醉生梦死,也好过看这龌蹉之世!”
“给我酒,酒…”
“公子…”心腹幕宾还想再说什么,但见他如此,到底是只能轻叹口气,叮嘱家奴们照顾好他,不要叫他喝太多酒,这才离去!
思来想去也是不忍心禀报上去,真的叫撤了他的职务,只能寻思着等审荣过了这一关,也就能接受这整件事了!
许攸来了审配府上,便是不像家奴们打听,也能听到审荣叫酒的声音,他呵呵一笑,这件事的关键,可不就在此人身上?!
不急!
添把火,才能烧的更旺。
至于暗影,更是如此,更在更背后推波助澜。
谁也料不到审荣现在有多憎恶这一切,有多厌世,有多伤怀!
谁也料不到,他会是那个破坏者,一个要砸碎一切的人。说他是小人,不完全是,说是君子,也高估了,可他处理不了这天人交战的理想与残酷无比的现实之间的冲突与矛盾,哪怕在醉后,他都觉得他所处的地方是地狱。
这是地狱吧,只有地狱,才如此的黑暗,叫人喘不过气…
整个虎威军中,十分安静,然而军士们都在严阵以待,都身着铠甲,磨好了兵器,喂了马,虽不影响做其它的事情,然而一颗心始终提着,是准备随时听命出发的。
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然而他们已是做好了准备。
除了司马懿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心浮气躁的慌,忍不住都佩服司马懿的这心态,这稳重的,简直不像青年人。
人的心理素质,真的可能是天生的。有些年青人,哪怕还小,也依旧是气定神闲,可是有些人则不同,哪怕到了中年,甚至到了老年,还是那心浮气躁的坐不住的人。
正如司马懿与吕布,是两个极端。
吕布来回的徘徊,在帐中就是坐不住,那一张屁股就跟被烫了似的,就是坐不下来。不然就是急躁的坐在座位上开始抖腿,翻来覆去,像有多动症!
那一张脸也是沉吟再沉吟,见诸文武将臣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没人出杂声多问,吕布终于忍不住问出口,道:“军师…你说,何时会到时机?!”
“等。”司马懿一直是这个字,之前也是说这个字。吕布噎的不行,这要搁其它人,他早唾骂其面了,啊,除了说这个就没别的了?!惜字如金啊。
但是他素知司马懿的性格如此,从不动怒,但是噎起人来,真的衬的人特别像没理之人,吕布想来想去,便没再催他,只能将腹诽之语给全部咽了下去。
他终是在帐中坐不住,道:“布且出去瞧瞧!”
司马懿也没拦他,只叫他不要离城太近。
吕布胡乱应了一声,就上马跑了。百余骑跟随其后。
司马懿简直无奈,不是他天天盯着肉,肉就能跑了的?!该开的城门,还是得开,不开,也开不了,再在外盯着,有啥用?!
司马懿早命人守在了城池上,只等着消息了。该来的消息,它跑不了。急也没用。
所以,司马懿看着吕布这毛毛躁躁的样子,都不如跟在自己身边的书童稳重,这心里吧,也是万分的无奈,适应一万次,也不能真正的适应啊!
吕布一走,诸将在帐中都乐了,他们在随时准备听令,所以还真不能都离开大帐,因此便笑道:“主公是真急,这般性情,还是改不了啊…”
谋士团中有人笑道:“本性难移,主公这性情,此生此世,怕是都改不了了。天生一人一个性情,哪里改去?!”
众人都笑成了一团,言语之中却是善意的。
调侃了一阵吕布,这才问司马懿道:“军师,只不知此事可能成啊!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人一个性情,这是真理,主公如是,那审荣也如是…”司马懿道:“暗影调查过此人,他身为审氏人,本能得到更高的位置,得到重用,然而却只领了东门校尉,盖因此人志不在功高,而在于知己之情也…”
众人点首。
“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司马懿道:“对这样的人,需要攻心,而辛毗满府被灭,就是他的心防破了…”
“知己死于冤屈,理想被现实扑灭,心灰便至,邺城…”一谋士道:“可毁于一旦!”
“刚烈性情,如烈马,宁饿死,也不会屈于现实的。”另一人一叹道:“…可惜啊。”
其它人都略有点感叹,道:“辛毗的确死的可惜…”
他们想,明君之下,才有贤臣。袁氏阵营之中,多少奇才,却偏偏都心计用于内耗。
在徐州,这样的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既便有,处理的方式,也绝不会像审配一样,欲盖弥彰。
这辛毗之死,看着是被稳住了,掩盖住了,其实反而遮掩了更大的腐败,而烂掉的,恰恰是袁绍的根基。
而根基是什么,虽然是外面张扬的巨大无比的军队和文臣队伍,可是,如果核心被毁,还能有什么前程。一盘散沙啊。
一个之冤的背后,其实可能藏着无数人的冤屈和冤案。
这样的袁氏集团,如此不公,真正留下的,能发挥作用吗,不过是雪藏,或是弃而不用,更甚至是相互争斗,相互攀咬,相互厮杀…如军师所言,一群毒蛇相互咬来咬去,到最后,所伤的,不过是袁氏的基业。
如此至强,如此的人才储备,却有才而不能尽用,有军也不知整编,一看这,真的是令人唏嘘。
袁氏军队号有百万之众,是令天下人都惧怕的实力。没人不承认袁绍实力的强大,可是,他们也同样看到了他内里的疲弱。
这是机会,巨大的机会!
而此时的程昱也是按兵不动,他虽疑心为何司马懿没有一点攻城的动静,却更疑心司马懿恐怕是另有安排,因此派来的斥侯是不断的前来刺探消息,生恐错过了什么好时机。
袁军前线,袁绍囤兵据黎阳。
张虎见无袁兵在时,才对张辽道:“父亲,还是要上言劝袁公攻击曹操方好,越快越好!”
张辽心中一动,看着张虎,张虎附在他耳边,道:“…刚刚听闻,主公约四方联盟,要进冀州!袁公大怒,正欲遣人去击退之。”
张辽道:“哪里得来的消息?!”
张虎哧笑一声道:“这袁军的机密消息跟筛子一样,玩似的,没有打听不到的。儿子以为,此事怕是能成。”
张辽来回踱步道:“如此,便不能让袁绍回冀。”否则吕布危矣。能拖他在前线缠着曹操,就缠着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