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别挤呀,路上有车,想撞死我啊?”
郭永坤倒是鸡贼,知道人家姑娘不会介意,所以推着他哥的后背就往于小琳身上靠。
姑娘果然不躲不闪,任由他贴上来,甚至…如果郭永坤没观察错的话,小屁股还挺了挺。
这时他就很想问一句啊,哥,有反应吗?
窃笑两声后,往侧边躲了躲,尽量与俩人拉开距离,免得搞得人家姑娘不好意思。
左侧的马路牙子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老头,头发花白,乱蓬蓬的,身前还放着一只碗,原以为就是个普通要饭的,结果够头一瞧,郭永坤的瞳孔不由骤然一缩。
他手里还拿了本书,用一双油腻黑呼的老手捧着,形成一个大约45度的夹角在翻看,郭永坤正好能看清一半封面,上面有四个竖行的古体大字——资治通鉴。
一个要饭的糟老头,看资治通鉴?
真稀罕!
郭永坤瞬间来了兴致,扭头望向身后一哥们儿,道:“兄弟,我这可有个空,前面是我哥,我去去就来。”
电线杆般的小青年原本还有些不乐意,可一瞥到正当面的那个倒三角后,立马笑了笑,“晓得了。”
郭永坤踱步来到老叫花身侧,两分钱的硬币已摸在手中,叮当一声扔进碗里。
“你干嘛?”
老叫花诧异抬头,分了好几叉的眉毛下的昏黄瞳孔里,有些恼怒。
“…”
“捡走,我不是要饭的。”
这时郭永坤才注意到,原来他脚下还有两只小花猫。
这个误会就搞大了,主要他坐在马路牙子上,两脚间刚好形成一个视线盲点,而两只猫又很小,估计刚断奶。
就说吧,一个叫花子怎么可能看资治通鉴,还是繁体版的。
郭永坤尬笑两声,将硬币拾起,塞进口袋中。
“大爷,卖猫的?”
“是啊,想养一只不,也不贵,省老鼠药钱。”
郭永坤挠了挠脑壳,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一个乞丐模样的糟老头,捧着一本资治通鉴,卖猫,身前还放着一只…
眼珠子瞬间聚焦在那只碗上。
宽口碗…就是茶馆喝茶的那种,只不过是乌釉的,并非沙面,里面有着一层层红褐色的特殊纹理…很诡异、却迷人,这让郭永坤脑子里瞬间蹦出两个字——窑变。
一瞬间连呼吸都加重了!
他活了两辈子,纯洁的爱好没几个,收藏算是其中之一,只是水平很次,经常打眼。
上辈子有段时间就曾沉迷过窑变瓷碗,还特地去过一趟钧窑旧址所在的禹县,科普过相关知识,也淘回来两只碗,花了39万。
但那两只碗的纹理与品相,都没有这只来得绚烂精致。
所以毫无疑问,这是一只臻品好碗,十窑估计都烧不出一只,而且…
九成九是古董!
后世因为收藏兴起,不少窑主专门烧制窑变碗赚钱,成千上万件碗胚放进去,再利用成吨木材去烧,只为得到一两只纹理突出的窑变碗,奈何大多情况下并不如意。
因此一只品相好的窑变碗,极为难得,天下无双,非常珍贵。
但现在这年头,不大可能有人专门去干这个,所以这只…八成是自然形成,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
卖猫,配古董碗,卧槽,那个故事不会起源于你吧?
望着眼前的糟老头,郭永坤一时有点发懵。
“怎么样啊小伙子,买不买?”
“买!”
郭永坤还不信那个邪了,会看资治通鉴了不起啊,那也不代表就一定识古董,上辈子交了几百万学费,寻思今天给它一次性赚回来。
于是笑呵呵蹲下身体,将两只畏畏缩缩的小猫薅过来,一边撸着,一边跟小老头搭话,打算循序渐进…
“诶~小坤他干嘛呢?”
于小琳瞅了半天,才瞅到郭永坤的人影,见他正跟你一个叫花子谈笑风生,不禁蹙了蹙眉。
“他就这样,什么事都好奇。”
郭永年却已经习惯了,记得读小学那会儿,小区里有人喂奶,他就可劲凑上去瞄,回来还问自己…哥,女人的胸肌为啥这么大,但咋又没男人有劲?
“啧…一个臭叫花子有什么好好奇的?”
“咋的,你嫌我弟臭?”郭永年眉毛一挑。
“…我没啊,我说那叫花子臭。”
“那我弟跟他在一起,不也变臭了?”
“…”
于小琳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接茬,这什么脑回路。
“嫌臭就滚,没人非要你陪我们看电影,我跟我弟一样看!”
于小琳顿时眼泪水都飙出来了,“我们俩…今天是来看电影的吗?”
“废话,不然还干嘛?”
“呜呜呜…”姑娘小嘴一捂,哭哭啼啼跑了。
人她虽然相中了,但也要处得来吧,这人…她没法沟通啊!
郭永坤此时正跟小老头聊得火热,却是全然不知。
“得,大爷,我瞅着这俩小家伙也可爱,就全要了,但你好歹给个优惠,要不…这只喂猫的碗就送我吧,刚好家里没这种大口的,这样两只猫可以一起喂。咋样?”
“可以…”
一听这俩字,郭永坤内心狂喜,当然,脸上并不显露什么。
就说吧,世上哪来这么多高人?
这小老头估计出自什么书香门第,后面家道中落了,但总归余下几样老物件。
不算稀奇,人道洪流那会儿批量制造了一帮这种人。
哪知,小老头话还没说完,伸出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右手,将中指、无名指和小指攥住,缓缓伸开大拇指和食指,道:“800。”
“你…”
郭永坤只觉痛失我爱,非常难受,呲牙道:“这是敲诈!”
“诶,小伙子,这话可不敢乱讲,我又没逼你买。”小老头倒是淡定,嘿嘿笑道。
郭永坤还是有点不服气,梗着脖子道:“那你告诉我,两只小猫,凭啥值800?”
“小猫当然不值,白送给你都行,但这碗值啊,宋代钧窑的西贝货,全世界都不可能有第二只,我卖800,良心价。”
妈蛋,原来还真的识货!
郭永坤苦笑,同时眼神也更亮了,竟然是宋代钧窑的…那这只碗再放个二十年,可就不得了。
具体价值多少不好说,但至少以千万计。
他也不怕这老头诓他,正所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这会儿社会才刚太平没几年,造古董的行家只怕还没诞生。
但可惜啊,他没800,不然铁定给它买了。
“大爷,我没带这么多钱呀,要不…你留个地址,我回去凑凑,再找你?”
这么好的一个物件,既然碰到了,郭永坤自然不想撒手。
他虽然不是收藏家,却有着一个成为收藏大家的梦。
只要想想家里全是宝贝,每天瞅上几眼提升逼格,朋友来了还能嘚瑟一下,就很带劲。
“可以。”
大爷看来是真的愿意出货,旋即,便告诉郭永坤一个地址。
居然离他家还挺近的,顶多两公里路。
“行,大爷,那东西你一定给我留着,改天我上门拿。”
话虽这样讲,但其实郭永坤并不太担心,800块可不是小数目,这年头市里没几个人拿得出。
再说,眼下吃肉还得凭票,每月三斤,多了没有,谁去惦记古董?
“诶~小伙子,那这猫还要不要了,猫我也卖的呀?”
要你妹哟!
郭永坤假装没听见,等顺着队伍找到大哥时,左右一瞥,诧异道:“咦?于姑娘呢?”
“走了。”郭永年一脸淡然。
“啊~咋走了?”
“没事没事,那女的不好,我不要。”
“…”
什么鬼啊,自己才离开多大会儿,这就黄了?
郭永坤一个劲儿追问缘由,奈何郭永年死都不说。
“哥,待会儿回去,看你怎么跟妈交差。”
“那有什么,她要骂就骂,要打就打呗,我受着就是了。”
“你倒是想得开…”
郭永坤撇撇嘴,心里那个郁闷呀,他这只蝴蝶咋就扇不动风呢?
另外这手上还多张票咋整?
两毛五呢!
“有没有哪个姑娘没电影票的?”
这哥们儿仰头就是一嗓子,打的是看能不能临时给他哥捞一个的想法。
结果…没人鸟。
倒不是没姑娘瞅着这边蠢蠢欲动,但终究迈不开那一步。
“小伙子,你有多的票么,我没呀,能给我?要不…便宜卖我也行。”
郭永坤扭头一望,0.5秒后原路撤退。
我说大妈,小年轻们看的亲嘴戏呢,您没事凑啥热闹?
最终检票入场的时候,郭永坤大手一挥,一个人给了两张票。
检票阿姨倒也实诚,忙道:“诶~小伙子,多给了一张。”
“没事,我欠你们一张。”
“…”
弄得阿姨不明所以。
这年头的电影厅还是平的,没有阶梯,最好的位置是前排,中间排反而不好卖。
因为那里架着一台放映机,贼大,前面一个轮子,后面一个轮子,慢悠悠转着,一束跟手电筒如出一辙的光线打过去,连空气中不停翻涌的尘埃都能瞅见,最后落在一张四个角扯着绳索的白色大帆布上。
当然,今天肯定是满座的。
这个电影就门外那幅巨型海报,都腻歪死了一帮小年轻。
当影片放映到末尾,那蜻蜓点水式的一吻出现时,整个放映厅里瞬间沸腾了,每个人都惊呼不止,眼神变得贼亮,脸上还透露着无尽兴奋,包括郭永年。
“他们…怎么敢?”
郭永坤呵呵一笑,无需去回忆模糊的记忆就能预见,今天过后,社会环境定是一番别样:
小年轻们敢当街堂而皇之地搂搂抱抱了,公园的长条凳上,指定会有情侣相拥在一起,大概还敢嘴对嘴地腻歪一阵儿。
毕竟电影都演了,还不让人学么?
挺好!
这年头风气再不开放一点,他都要憋出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