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的长廊不复以往的闲适优雅,此刻回荡着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刘穷拖着笨拙的身躯奋力地奔行着,不时掏出手帕擦一擦额上瀑布般的汗水,他现在只恨自己爹娘没给多生两条腿,不能跑得再快一些。
李无为正站在庭院当中等他把顾城林给带过去,他刚被叫去的时候本以为李无为只是如往常一般,随意吩咐他一些事情去做。
可在他踏入庭院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事情的严重远远超出他的预料,整座庭院当中一片死寂,蝉鸣鸟叫风声全无,就连池中莲花上的水滴都一动不动,维持在将落未落的状态。
李无为只是瞥了他一眼,平静地让他去把顾城林也叫来。可他却没来由地心慌,站在原地思量了半天,这些日子里到底做了什么不合李无为心意的事,却始终没找到答案。
直到李无为又再将目光放到他身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最该干的是赶紧去叫顾城林,而不是在这里胡思乱想,做些无谓的猜测。
他就这么一路跑到了顾城林的房间当中,一进去又是那股刺鼻的药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房间似乎比上次他来的时候还要昏暗,就连屋外照进来的阳光都仿佛被这屋中的黑暗吞噬。
其实刘穷仔细细察看一番就会发觉,这屋中弥漫着奇怪的雾气,照进来的阳光全都无法穿透这雾气,这才显得屋中幽暗无比。
顾城林正呆呆地坐在桌前,不时傻笑几声,直笑得刘穷心里发毛。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顾城林身旁,一手拉住他的胳膊“快快快,李少侠有事要嘱托我们两个。”没成想这一扯之下,竟然没扯动顾城林这瘦弱不堪的身躯,反倒是刘穷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
顾城林迷茫地转过头来看向刘穷,轻“咦”了一声,如梦初醒一般起身握住了刘穷的胳膊“你说谁要找我”
刘穷被顾城林捏得吃痛,怒道“你在这儿发什么癔症,除了李无为还能有谁”
却没想到顾城林听了这话竟然面露笑容,眼珠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来“快快快,我们快去寻他,千万不要让他给跑了。”
刘穷一时不知他是在发什么疯,也只能听之任之,跟他一起走向来时的庭院,一路上顾城林因为心急还走错了好几个岔道,要不是刘穷拉着他早就不知道走哪去了。
在这么一番波折过后,两人最终还是来到了李无为正待着的庭院当中。刘穷心中仍旧是惴惴不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有些不太寻常,无论是李无为还是他顾城林都是如此。
不过在来到庭院中真正见到李无为后,顾城林反倒是安静下来了,一语不发地凝视着李无为的背影,眼中满是震撼之意。
刘穷并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异状,他长出一口气,又再伸手抹了抹自己额头的汗水,小跑到李无为身旁谄媚道“李少侠招我们两人过来,不知道有何吩咐”
李无为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庭院中盛开着的莲花,如今已是深秋,这些花儿本应转为枯黄,此时却仍保持着盛夏时节怒放的模样。
这莲花池是鲁班坊的工人和农家弟子合力完成的杰作,堪称绝品,耗资万两白银。
李无为看着这莲花池,面上不喜不悲,并没有扭头看向刘穷“刘穷,你这十几年里赚了多少银子”
刘穷不由得有些愣神,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报“回少侠,虽然不知具体数目,想来每年万万两应当还是有的。”
李无为轻轻点了点头“那你可知这柳州有多少户家破人亡,换了这万万两”
刘穷愣在了原地,心知李无为这是要问罪于他,一时不敢接话。
他没回答,李无为也没理会,又继续说道“从今往后,你吃穿用度,一切皆由青云安排。你仍旧可以打理自己的生意,但赚到的钱财却不得动用分毫,你可有不服”
刘穷乍一听到还未反应过来,随后猛地咬紧牙根,脸上的肉跟着抖动,脸上的神情由恐惧转为愤怒,一番思量后又变得面如死灰,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话来“少侠若是打算让我清贫一生,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他没问李无为为何出尔反尔,也没质问李无为当初为何要用那套言论来欺骗他。做生意总是有输有赢,他把自己全部身家压在了李无为身上,来赌自己可以更进一步,如今血本无归也是正常。
“就是因为你把钱财看得比命还重要,所以我才决定让你活着。”
刘穷张了张嘴,却没能想出话语来为自己辩驳。
“从今往后,你身家万万,却也贫困潦倒。”
刘穷看着李无为,并没有打算允诺,他的眼神慢慢放空,漫无目的的转了转眼珠后紧紧闭上眼,起家前的生活在脑海中一幕幕回放,亲人失望的眼神,旁人的冷眼和讥讽,那些曾经意气风发,和他一同指点江山的朋友也都远去。
他每天起来要面对的最大问题不是怎么生活,而是怎么活着,家门口五文钱的包子对他来说已经就算是奢侈品了。
他发过誓,自己绝对不会再回到过去的生活,如果他做不到富甲天下,那他就去死。
他迈开步伐准备投身到莲花池中,他知道李无为不会阻止他。
可还是有人把他给拦了下来,那人拦腰抱住了他。他转过身来,拦下他的自然不是李无为,也不是顾城林,而是早就等在一旁的戚华。
刘穷惊讶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不知道戚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无为在一旁说道“她是我叫来的。”
刘穷无言地看着李无为的眼睛,他从中清楚地读懂了李无为质问他的话语,你既然敢舍了妻女去死,那你敢活着吗刘穷伸出仍在颤抖着的双手,眼中浊泪滴落在地上,他现在不想死了。
“小的愿受此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