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洵心中一悚,暗道不好。
方景楠拉下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嘿嘿笑道:“在下方景楠,正是要买商铺的人,有些情况找你了解一下。”
顿了顿,方景楠道:“我的脸庞可瞧清楚了?”
贺兰洵点了点头。
“很好,我只问一句,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方景楠微笑地问道:“之前你与成北生说的计策里,可有隐瞒诡计之处?”
贺兰洵眼珠瞪着滚圆,冷汗霎时从额头冒了出来,“没…没有…”
方景楠轻轻一笑,挺身后退了几步,跟着转身出了屋子。在他身侧,站着一个五官端正的中年男子。
沈炼淡淡地道:“那我问你几句!”
方景楠搬了个椅子,独坐在残院当中,仰首望天。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多美的诗啊…”
方景楠低声咛喃着,眼角不禁往屋内瞅了几眼,严刑拷问的画面与屋外的美景截然相反,估计,此时的贺兰洵特别想出来看看吧!
没过很久,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沈炼神色淡然地走了出来。他也挪了张椅子,坐在方景楠身边,望着天空明月,道:“是想害你。那些商号与贺兰洵交流出售商铺的时候,知道了你们的身份。”
“喔,怀仁城的事,他们记住了四通商行?”
“嗯。”
“难怪,”方景楠嗤笑了一声,“也真是巧了,才封完他们的铺子,现在又要来买了,换我也不卖。”
“也不是巧,山西各县都有这些商号的铺子!”
“也对,不过我很好奇,他们打算怎么害我?”
沈炼轻笑一声道:“很简单,去年的大火确实把崞县的黄册和房契烧光了,但这些铺子的房契早就补回来了。等你把银子一交,该给你的房契将永远都在停留在操办手续中。”
方景楠失笑道:“这个贺兰洵难道不怕么?我们可是军头,带刀子的。”
“不怕…拿了钱他就要走了!”
方景楠撇了撇嘴,没再作声。现在的情况有点麻烦,上不上当的到不重要,主要是,崞县的铺子就算烂在手上,那些商号也不会出手卖给自己的。
“这人…杀吗?”
沈炼见时间不早了,提醒了一句。
“能杀吗?”方景楠反问道。
“是个举人,杀了比较麻烦。但不杀,他见过你,这事可就暴露了!”
“暴露了又怎样?能咬我?”方景楠冷哼一声,“走,再去见一见,我就不信,还有不怕刀子临头的。”
推开门,只见贺兰洵双手被反绑在太师椅上,脑袋搭拢着,全身湿漉漉的,汗水把周围地板都浸湿了。
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丝血迹!
方景楠忽然觉得有些残忍,原本要抽刀子架在他脖子上的想法打息了,方景楠解开他手上绑着的绳索,跟着又走到桌前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喝吧!”
贺兰洵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满是惊恐,他看着方景楠身后的沈炼颤声道:“我真的说完了…”
方景楠见他有气无力地样子,就端着杯子喂了他一口水,贺兰洵感激地道了声:“谢谢!”
方景楠笑道:“不必客气,”顿了顿道:“有几个事我想了解下,希望你可以坦言相告。”
贺兰洵慌忙道:“一定如实坦白。”
“针对我的商号有哪几家?”
“山西八大商号都在其中,范家、黄家为首,不求财,只为对付四通商行。”
“崞县的铺子,他们有多少?”
“有三十多间,都在主道上,具体我要看下册子。”
方景楠道:“那其它那些商铺呢,都不卖么?”
贺兰洵赶忙道:“卖的卖的,其它商铺都卖的,只是在下猪油蒙了心,受了坏人指示才与大人您作对。”
方景楠忽地一笑,站起身道:“这就好办了!”
方景楠脱去身上的夜行衣服,走到屋外,拎起一个气死风灯道:“收拾一下,跟我走吧!我不愿杀你,又不能放你走,只好委屈你一下,跟着我一段时间了。”
见还有命活,贺兰洵如小鸡琢米般点着头道:“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
于是两人悄默的潜入,大摇大摆地点着灯出去,方景楠从县衙大门走出,回到了客栈。
“行锋,叫所有人起床…快!”
方景楠大呼喊叫了几句,这时负责暗哨的蒋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行礼道:“报告长官,行锋受令去了陈家村,还没回来呢!”
方景楠一楞笑道:“到是把这茬忘了,那你去吧,叫所有人披甲待命!”
片刻之后,所有人整装完毕,就连田洪福也一脸狐疑地站在门口,看着方景楠等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麻四,取一些火药出来,再找一些易燃点火之物,准备放火!”
“马三,找些水桶水缸,装满水,准备灭火!”
“其它人跟我走,一切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方景楠吩咐下去后,众人开始准备,夜晚的崞县依然安静,只是忽然间,街道上多了二十多人,人人手上点起一支火把,把街道照亮。
“这间是吗?”方景楠指着西边正当中的一间临街商铺问道。
贺兰洵应道:“是的,范家的成衣铺子!”
“烧!”
方景楠大手一挥,麻四领着几人开始放火,如今已是深秋,边地又是干燥,没一会儿,大火便把整个铺子烧着。
方景楠指着旁边另外一间,道:“这间呢?”
“黄氏的盐铺!”
“烧!”
就这般,一夜之间,山西八大商号在崞县的三十多间空置商铺被焚烧一空。
其间也有人被惊醒,跑出屋来试图救火,但都被方景楠等人提刀驱走。
望着雄雄燃起的大火,方景楠冷声一笑:“不卖给我是吧?我还不买了呢!”
第二天,在方景楠的监督下,贺兰洵写了一份正式的官方文书送去太原府。文书里写着:一群山匪潜入了县城,官军驱赶时,山匪躲入屋舍抵抗,激战整夜,成功把山匪赶跑,只有一些空置商铺被匪徒烧毁。
这份文书自然瞒不过有心人,方景楠也没打算隐瞒什么,只是在官面上占个便宜而已。即然有了怀仁之始,他与这八个卖国贼商也就没了婉转的余地。
贺兰洵写完文书,方景楠又让成北生和马三跟着一起,陆续与其它商铺的商谈购买铺面的事情。
托这场大火的福,这些本就打算出售商铺的人,唯恐哪天再出个意外把自己的铺子也烧掉了,价钱又主动降了几两。
差不多二十两一间,马三把从萨哈廉那抢来的半箱金银首饰花了个干净,方才把这一百多间铺子买下。
过得两日,五行旗那边派的人到了,领头的是金旗的吴水井。另外木旗和水旗的两人方景楠也认识,正是盘山虎座下的那两个降将,江明和江仲煜。
方景楠在城西寻了一处显眼的位置,打通了相联的四间铺子,挂上了‘震北镖局’的超大招牌。
吴水井成了‘震北镖局’第一任总镖头!
又过了几日,赵二率着辎重队的几十人,以及五十四个从各村选出来的能识字的汉子,迈进了崞县的城门。
这回,方景楠在城东打通了八间铺子,挂上了‘四通商行’山西总号的招牌。
一时间崞县内多了近百人,开张了‘震北镖局’和‘四通商行’两大铺子,无不让空荡的县城多了几分生气。
把这些人安排好住宿后,商铺没有生意,方景楠便让他们招集一些人手,对全城进行大扫除。
那些烧毁的商铺被清理干净,空出来的地方,方景楠让人整理了一下,摆了些长条靠椅,打造成了休闲小广场。
然后又选了四块空出来的地面,让人修建了公共厕所,并且用那些铺子烧了但砖墙还堪用的砖石,把这四个厕所全部包了砖。
城池卫生这种简单易处理的事情,方景楠一直都强调着,何况这还是他自己的城。
与此同时,八大商号这边,消息也一层一层往上面禀报。先是忻州的掌柜们知道了,然后是太原府总号的,最后消息汇报到了宣镇的张家口。
“又是这个四通商行?”商号的家主们皆是一怔。
“太原府总号自行处理吧!”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反应,毕竟崞县是座空城,几个商铺也不过百两银子的事,而且铺面没了,房契还是在的,大不了以后再建起来就是了。
此时此刻,在山西的潞安府,各大势力为了争夺铁矿的利益已到了船要入港的阶段,只差最后一哆嗦了!
各商号没有功夫搭理这等小事。
崞县这边,方景楠见烧毁商铺的事没有后续,看看时日,已是九月二十五日,从云冈堡出来都二十天了,才走了不到四分之一。
商行的事情已不容再拖,必需往前推进了。不然震北镖局和四通商行都没有事情可做,一帮人在崞县干耗着。
“马三,把地字号马车拆了,取出里面的轴承!”
方景楠先是拆了马车,让马三麻四几人留在崞县,与赵二的人一起看护这座铁了心要拿下的城池。
方景楠自己则带上行锋的亲卫队、牛有德的探哨队以及察特五人,轻装上阵,一人双马地飞奔向千里之外的蒲州张氏。
就在方景楠、行锋、麻武候、牛有德等人,路经太原府都丝毫不作停留的时候,太原府这座巨大的城池中,人潮凶涌,周边几十个州县的士绅富翁汇聚一堂,而地方则是…
太原府,知府署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