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机缘来自于相遇斜阳夕下,一抹绯色卷红了云彩。
蒲州城里的打斗与方景楠早没了关系,甚至在一开始,他便是多余的。
若是没有他,或许这场纠纷反而会结束的更快,也不像现在这般惨烈。
“可我就是来了呀!”
望着张氏门前参天耸立的荫客树,方景楠砸吧地讪讪嘴。
张诚言的心里所想,他多少也猜到一些。普通人能吃饱饭穿暖衣晚上再抱个软妹子睡上一觉,就是最美的日子。
而见识过外面广阔天地的张老爷子自不会这般想,他的志向远大,一般而言,能成大事者皆是志向远大之人,他们不会受眼前的些许好处而动摇心志。
对他们来说,判断一件事的标准,是看能否有助于实现其最终目标,而不是计较眼前得失。成为一个蒲州周边的大族,显然不是张诚言想要的,他希望的是让家族重新崛起,所以,在被各个势力针对的情况下,最该做的确实是分散开来,隐入乡野,潜龙在渊。
不然连科举都参加不了,如何振兴家族。
家族继承人张守礼是认可这个观点的,所以一直听从父亲的安排。
但这个结果对方景楠没有任何好处。
然而没想到,方景楠尝试了好几种办法,却是连张诚言的面都见不着。
如此方景楠也判断出来,张诚言并不看好他,并不认为他可以帮助蒲州张氏重回巅峰。
方景楠的王霸之气抖的不太成功!
“小瞧我么!哼!”
“哥,在想什么呢?”张景萱忽然从背后拍了他一下,一伸手道:“答应送我的铁甲船呢?”
方景楠指着院外街道上还没收拾干净的尸体,无语地道:“这都什么情况了呐,你还惦记着一个玩具!”
“哦,”张景萱应了一声并没有纠结下去,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道:“忙一天饿了没?晚饭做好了喔…吃饭的时候能不能跟我说说,什么叫摩擦生电?电是什么?闪电吗?怎么摩擦的?”
看着张景萱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求知的可爱模样,方景楠不禁摸了摸她的脑袋,轻笑道:“走吧,吃饭去,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走下台阶的时候,方景楠脚步沉稳,一步一步,双眼望向后院张诚言居住的屋舍心有所思。
尽管是在这等纷乱的时候,张家后厨里的师傅也把饭菜准备的不错,七个菜,用瓷碟装着,甚至还有一壶浊酒。
看到酒,方景楠忽然想起了文朝衣,这家伙现在也不知回过神来没有。
今天的战斗与往常相比虽然不算激烈,但时间较久,方景楠虽然穿着山纹精甲,但还是担心从哪突然崩出个石子或者黑箭来,那就搞笑了。所以精神一直微微崩着的,此刻放松下来,方景楠给自己倒上杯酒,难得地喝了一口。
没过多久,张家的二代陆续回来,从他们脸上颇为轻松的神情来看,这场骚乱应该是止住了。
又一会儿,牛有德和张守仁一起走了进来,一进屋,张守仁便冲方景楠夸赞道:“今天多亏你了!”
方景楠谦虚地笑了笑,就是救了些人而已,牛有德报告道:“城内基本肃清,外围村落还有一些余孽,张守勇领着黑旗军正在四处救援,他们分的很零散,我们的作用不大,就回来了。”
方景楠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的心思并不在这。
“你爹不出来吃饭么?”方景楠不死心的问向张守礼。
张守礼苦笑地摇摇头道:“自五弟死后,家父就独居别院,不与众人一起了。”
这时张守义张守廉张守耻等张家人一个个都回来了,纷纷交流着当下的情形,场面一时有些吵杂。
方景楠胡乱的扒了两口,便拉着张景萱出了前堂。
踱着小方步,方景楠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四周,呆楞了一会儿,自己这不是就在张氏的祖宅里么?
方景楠忽然问道:“你爷爷住的别院在哪?”
“你要干嘛?”张景萱双眼一闪一闪,想到了什么,似乎觉得很有趣。
方景楠也是光棍般地笑道:“你爷爷不是不见我么?嘿嘿,那我就去见他。”
莽字营的风格,有时候会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一些行为。管你高不高兴,总之我要见你,那就一定得见着。反正之前印象也不一定有多好。
“哇,你要不请自入?”张景萱一点都不介意,反而满脸雀跃。
方景楠没好气地道:“你这么兴奋干啥。”
张景萱嘻嘻笑道:“自从爹死后,爷爷已经很久没笑过了,我觉得这个事蛮让人意外的,嘻嘻,好玩!”
“嘿,那还扯啥,带路吧!”
张景萱展颜一笑,带着方景楠往后堂走去。三进的宅子其实也没多大,一道矮墙之后,有一间不大的小院,里面有一排三间小屋。
张景萱一指中间的小屋道:“喏,爷爷一般就在那屋待着。”
“嗯!”
见左右无人,方景楠大步而前,行锋几人襟立门口防止任何人进去。
哐啷!一声,方景楠一脚把房门踢开。
如此举动,吓得一旁的张景萱脑袋一缩,嘴巴张的老大,但眼眸中的笑意却满溢出来。
小屋内,灯光幽暗,一鼎香炉摆在厅中,上面正冒着淡香。张诚言坐在后边一个蒲团上闭目养神,见得方景楠进来,他微微张开眼,并无惊讶之色,“方把总?”
方景楠反手把门关上,盘腿坐在他对面。这是个干瘦的老者,旁边摆着根拐杖,弱不禁风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在睡梦中失去呼吸。
方景楠嘿笑道:“正是在下,请恕小的鲁莽,实在是有很多话不吐不快。”
“方把总如此爱管闲事么?”
张诚言语气淡淡的,不悲不愤,似乎连问责的感觉都没有,仅仅只是简单陈述了个事情。
方景楠被他一句话噎住,自己那么多不吐不快的话,可不就是闲话嘛。
不过方景楠岂会被他难倒,经历多番磨练的他已经不是刚来时,被一个乡下土财主碾压智商的人了。
方景楠摆出一脸悲哀神色,“如果说救民于暴乱之时,也算是多管闲事的话,那么身为一个武将,什么才不算闲事?”
方景楠心想,看你怎么接话,难道你还能说你族人的命都是贱物,死了无所谓不成。
哪知张诚言枯木般的眼眸看了看他,平缓地道:“你这般无礼的直撞而入,就是来与我辩论的么?”
方景楠再次语塞,这简直了,张诚言绝对是终结话题的高手,两句话,都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咱们就不能好好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聊么。
方景楠当然不能说是来辩论的,可他也不能直接说,我是想拉你们张氏入伙的呀。
不过好在张诚言也没有催促的意思,他就那么盘腿坐在那,也没闭眼,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方景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眸也是麻木。
从他表情上根本判断不出其内心是什么情绪。
沉吟良久,方景楠道:“其实我这次过来拜访,是想与张氏合作,做一个马车买卖的。”
张诚言点了下头,道:“是那个新式马车么,萱儿与我讲解过了,确实是不错的物件,能赚不少钱。”就在方景楠心中暗喜时,他又道:“守仁不是答应与你同去操什了么,我也没允阻拦呐!”
三句话,三次终结!
方景楠心里有点抓狂了,看着枯坐在蒲团上的张诚言,他道:“张族长可是信佛?”他琢磨着用后世胡乱听来的段子试着忽悠一下。
哪知张诚言却是道:“我不信佛!”
“那你在蒲团打坐?”方景楠楞道。
“寻找一种敬畏之心,”张诚言道:“人失去了敬畏之心,行为便会出格,就好比你现在!”
好吧,拐着弯的在教育自己了。方景楠无语地苦笑,屋内再次陷入沉默,方景楠不停地在琢磨,怎样才能打破他的心防,让他重新唤起出世的心态呀。
当年刘备是怎么三顾茅庐请出诸葛亮出山的呢?
好像也没怎么样呀!
思索良久,方景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陈有富提议的事估计是搞不定了,他决定退而求其次,自己想要的怎么也得搞定。
方景楠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张诚言同不同意,抢他也要把张景萱抢走,管你那么多。
试探地,方景楠道:“这次过来,恰巧与景萱投缘,认了她为妹妹,听闻族长有意把家迁去乡野隐世不出,小的便想,景萱年幼,又是心思聪慧,看能否与仁叔一道,随我去大同府生活。”
“嗯,行!”张诚言竟是一口答应。
方景楠楞了楞,这么痛快,于是他接着道:“张氏子侄中有十八位英勇俊杰,也欲与我一同外出闯荡,不知族长能否通融?”
张诚言又是痛快地点头道:“嗯,行!”
咦,方景楠再次楞住,与陈有富待久了,可不是客气的人,立马打蛇随棍上,“既然张族长对后辈子侄如此上心,为何还要分家隐族避入乡野,牺牲后辈几代甚至十几代人的前途与机会呢?”
张诚言仍是那种毫无情绪的感觉,淡淡地道:“你这般言语,可是要与我辩论么?”
我去,怎么话题又转回来了?
方景楠小心地打量着他,张诚言眼神麻木脸无波澜,看不透一丝内心情绪。
“呃…事情越辩越明,交流一番,明得其中之意,我也好与随我而行的张氏子弟解惑,您说对不?”方景楠道。
“对!”
方景楠无语了,赶情这老头根本就不介意与自己探讨一番率族避世的事情。绕了半天,白绕了!
“说句题外话,”方景楠不解地道:“您不是一直不愿与我见面相谈的么,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哦,”张诚言淡淡地应了一声道:“从你这一脚踹门改变的。”
“啊,”方景楠奇道:“为什么呢?”
“因为你已经来了!”
冥冥之中有些事情或许就是这样,你不来我不去,你若来,那便或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