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以德服人宋远桥
山中不知岁,林深不知处。
宋青书每日起床就往崖洞跑,直到日落方才回来。紫霄宫弟子都在传宋青书是着了魔。
“宋师弟日日夜夜都不见踪影,我放心不下,于是便一路偷偷跟着他......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弟子甲神秘兮兮地道。
“他竟然去了禁地!”
“啊!禁地......那可是个异常可怕的地方。据说其中住着妖怪......之前有个师兄误打误撞去了禁地,本来是个两百多斤的胖子,回来时候竟然成了瘦皮猴!”
众弟子议论纷纷,似对那禁地之事忌讳莫深。
“那我们要不要阻止宋师弟?”一弟子问道。
“此事我们说了不算数,以宋师弟的古怪脾性,我们是拦不住他的。不若等掌门回来后再行禀明。”这弟子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却是不为人知了。
宋青书正打算入门吃饭,听得堂内众弟子窃窃私语只付之一笑。
想起禁地内的“小怪物”,他又莫名一笑。
这些日子来,有明月陪练,他的剑术当真是有了质的飞跃。
之前他还只是停留在形似的层面,如今他学会去揣摩剑法的“势”。
他之所以挡不住明月的剑,正因为明月的剑已经到了“势”的境界。
当时宋青书再追问明月,她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这让宋青书相信她背后还有高人。
他前脚刚迈出紫霄宫,便听见远远有人唤道:“掌门回来了。”
他老子回来了!
宋青书心中一声哀嚎,自己这散漫自由的日子是到头了。
再算算时间,貌似太师父张三丰的百岁寿辰也要到了。他爹此番下山远赴东海调解昆仑派与天鹰教之间的恩怨,如不出意外,应该是已经碰到回归中土的那个人了!
自己很快就能见到这个武侠世界的“主角”了,一想到此处,宋青书心中还有几分期待。
宋青书不想挨揍,于是放弃了前往崖洞的心思,恭恭敬敬地跟着其他师兄弟一起到山门去迎自己爹。
宋远桥个人固然不讲究气派,然而规矩不可变。偌大武宗上下,内门千余人,外室万余众,如没有规矩还不得乱了套。
宋青书站在山门的小坡上眺望,便看见山脚下官道上有一列车队。过了嵩口,越来越近,领队骑马的却只有宋远桥和殷梨亭二人,不见二叔俞连舟。
“恭迎掌门回山。”
众弟子执剑行李,宋远桥抬掌要众人免礼,目光却在众弟子中来回打量,直到见着那一脸惫懒的小子才停下。
宋青书头发有些凌乱,因为尚未及冠,只是扎了个道髻在后脑勺,两边各垂着一缕青丝。宋青书这是学“至尊宝”的造型,但在宋远桥眼中看去却是不修边幅、吊儿郎当。
“哼。”宋远桥心想,等为父驻马安置好,一定要好好收拾你。
宋远桥先上山去拜见师尊,只是张三丰仍在金顶上闭关。他心想如此也好,等师父出关时给他个天大的惊喜。
回到紫霄宫,又检查了内外工作。他虽不在,却有专门的“管事”负责账务和日常事务。
这些管事多是饱读诗书的士子,只是在元廷得不到重用,还不如上山替这些武林豪强管家。且在武当这等武宗内做管家,自与一般贼寇绿林大不一样,这是份受敬的职业。
即便是元廷县衙的师爷也是比不过的。曾有一宫管家下山购买物资,被不长眼的元兵“征用”了。这些元兵未及出武当县,便被一群武当弟子老老实实绑在了山脚下,还是房州知州前来才给赎去。
“掌门,此为本月的账本,你且过目。”说着,高启递上厚厚一本册子。
宋远桥将册子还到高启手中,笑道,“高先生做事我放心......是了,高先生是有好长时间未曾回过家了吧。这样,等师尊百岁寿辰忙完,我再派人护送先生......”
宋远桥还未说完,高启已是声泪俱下,“掌门仁义,高某感恩戴德。”
高启当年也是吴中才子,只是作诗犯了元廷,被抄家斩首。幸好碰到了云游的武当弟子,宋远桥知道其中原委后,便将他一家救走。
自此后,高启便随他来到武当山上,做了管事先生。而多年来,宋远桥都是以礼相待,丝毫没有如今流行的轻文风气。
“以先生的才德,做个管事,实在亏待。”这是宋远桥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对了,先生,不知这段时间,犬子学业如何?”
别以为习武之人就不读书了!天真!
须知,古代的武功秘籍都是用深奥的语言文字记录下来的。你若是不解其中义,如何能够练成这些武功?
“这......”高启不知该如何开口。
“先生直言不讳。”宋远桥脸一抽,心想果不出自己所料,那孩子......
“公子只来学堂报告过一次,随后便日日不见踪影。”高启将手背在身前道,心中却在寻思那桀骜小子这回要挨几顿打。
宋青书确实去过武当学堂一次,不过仅那一次,就差点给高启气出高血压来。
“公子,确实天资聪颖。那次他来所作的诗,却是不凡。若公子能够花半分心思在文道上,日后指定是文武兼得的大侠!”
高启这是由心地夸赞,只是他不知道宋青书当日为了敷衍他所作的诗却是抄的。只是这抄袭他却是抓不到把柄了,除非他能够活到几百年后。
“好,先生的意思我懂了。”宋远桥忍着胸中怒火,又叫来了门下弟子,询问宋青书近况。
知道他既没有学文也没有好好练武,整日不知去向,更是怒火中烧。拿着枣木棍就冲到了宋青书屋里,此时宋青书正趟在床上思考后边的剧情发展。
见到怒气冲冲且拿着棍子的宋远桥,一股不祥的预感迎面而来。
“爹......你干啥......有话好好说!”这是来自身体本能的恐惧。
“啪。”宋远桥一棍子抽在宋青书屁股上。
“哇!痛!”宋青书瞬间从床上跳了起来,揉着臀部。
“有话好好说,你再打......”
宋青书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宋远桥这么莫名其妙跑来揍自己,他心里不服。
“再打就再打!”
宋远桥又是一棍子抽过去,这次宋青书却躲开了。
“你还敢躲?”
于是,宋远桥拿着棍子追着宋青书满院子跑,众弟子闻声在远处窃笑,又赶紧关上窗,当做无事发生。
“爹,你跑回来就揍我,还讲不讲道理了!”
宋青书一边躲着宋远桥的棍子,一边喊道。
“你还有脸问,我吩咐你跟高先生学学问,你学到哪里去了?”宋远桥气呼呼地道。
“我.....这不在练剑嘛......”宋青书挠了挠头,寻思着高启那家伙肯定告了自己状。
“练剑?朝阳台都不见你!”宋远桥又是一棍打得宋青书“哎哟”一声。
他本是想宋青书习武不成,也得学学文化,却没想到自己不在这段日子,这厮竟然文不学武不问,还以为宋青书又犯了懒性,所以才棍棒相加,要给他长记性。
“爹,我告诉你,你再打,再打......”
“再打你要怎地?”
“再打我就要还手了!”
宋远桥一愣,紧接着把棍子丢在地上,似笑非笑道,“好哇!许久不见,你武功没见长,脾气却大了不少!怎地,你还要对为父动手了?”
他这是怒极反笑,拔出了佩剑,丢在宋青书面前。
“听你六叔说你在他那里学尽了本事,今天,为父倒想见识下!”
宋青书捡起剑来,他知道今日不出手,宋远桥是不会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他可不想这么大人了,三天两头还被宋远桥这个老父亲掂着揍。
“爹,你......你怎么不用剑?”
宋青书看着负手而立的老父亲一脸严峻的表情。
“哼!”宋远桥吹起胡子瞪大了眼睛,“教训自己儿子还不需要用剑!”
心中却在想,自己若是用剑输给了这小子岂不是太不像话。
“好,那爹,看剑!”
话落,宋青书使出一招“仙人指路”,向宋远桥攻去。
只见宋远桥袖袍一拂,一股袖风顺势卷出,直将宋青书这一剑打偏。
宋青书暗道一声“好内力”,又使出一招“回身刺膝”,还是被宋远桥一袍掀开。
“你就学了这点本事吗?”宋远桥厉声道。
“爹,那我来真的了!”宋青书也不再隐藏,先是出了太乙玄门剑,再出八仙剑,两套剑术融在一起使出,却又似另一套剑术了。
“这还像点样。”宋远桥心中暗道,嘴上却是继续刺激宋青书。
“爹,你且看这一剑!”
宋青书话落,一剑刺去,直取宋远桥心腹。
宋远桥只道是寻常,以袖袍弹开,正想发话,不料第二剑在瞬息间又至!
好快的剑!
宋远桥心中暗叹,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其料避过了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又接连来袭!这剑势连绵不断,犹如奔腾不息的流水。
宋远桥只顾防御也感到有些眼花缭乱,这一剑当真是打出了水平!
出息间,宋青书已出到第五十二剑。
宋远桥知道自己再防御下去恐怕要抵不住了,但天下哪有老子输给儿子的道理!
于是,他出手了。只见他迎剑一掌而去,运转舒展如绵,便将宋青书的剑拍落。
这一掌看似绵绵无力,将落在宋青书身上时却忽地一转,掌风直接将身后的廊柱拍得一声闷响。
“爹爹好武功!”宋青书无耻地叫道,全当刚刚的事情完全没发生。
宋远桥咬着牙道,“真不知道你这泼皮无赖的性子跟谁学的!”
又揪着宋青书回到房内,抄起枣木棍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吃晚饭时,鼻青脸肿的宋青书顶着满头大包,一瘸一拐地去盛了碗饭,然后恭恭敬敬地放在宋远桥面前。
“爹,用膳......”
“嗯。”宋远桥闷哼一声,说道,“坐吧。”
宋青书刚一坐下,又疼得站了起来。
宋远桥下手真狠呐。宋青书算是明白为何自己的身体这么怕他了。
“你怎么不说话。”
宋远桥见宋青书只低着头刨饭,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
“唔......我说爹,下次能别打脸嘛......”宋青书试探性地问道。
看这他这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模样,宋远桥忍住了心中的笑意。
“谁让你又蹦又跳的,乖乖受罚哪来这档子事。”
宋青书无语,心想自己这张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变成了这样,出去逢人都知道自己被揍了,这还有半分颜面吗!
于是,他挺着胆子道,“君子有云,打人不打脸,爹,你......”
“没事。”宋远桥放下筷子道,“我武当最不缺的就是灵丹妙药。别说这点皮外伤了,就是伤筋动骨,拿‘三黄宝蜡丸’一涂,也能好个七七八八。”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打起孩子来无所顾忌。
“三黄宝蜡丸,我谢谢你!”宋青书“诚心”地感谢了三黄宝蜡丸的制作者一番。
“我看你刚刚使的剑术,虽然离为父还差一些距离,但也算小有所成了。后天试剑大会上,拿出今天跟我打的气势来。”
先前宋远桥就已经同他说过了此番下山的大概,果真是遇到了五侠张翠山一家三口。
因为他要主持不日的门内比剑大会,所以同殷梨亭提前回山了。而二侠俞连舟则带着一干弟子护送张翠山一家人,先前往天鹰教拜会,再回武当山来。
“爹,那张无忌你觉得怎么样?武功如何?”
面对儿子突如其来的问题,宋远桥感到有些奇怪。后又转念一想,武当七兄弟中唯有自己生了孩儿,宋青书对五弟的儿子感兴趣也是自然。
“你得叫他师弟。无忌这孩儿,虽然也刚过垂髫之年,但武功底子却也不弱。兴许还能和你打个平手。”
宋青书心想,金老爷子未曾对年幼时的张无忌进行过武功方面的描述,但想来也不会太弱。
毕竟他爹是武当张五侠,他娘是天鹰教殷素素,而他义父是金毛狮王谢逊。谢逊会的武功可不是一件两件,虽然说都不精通。
听宋远桥这么一讲,他估摸着张无忌此时应该也差不多是个三流武者了。
“待过几日,你二叔将他们带上山来,你自能和无忌见面。”宋远桥又道,“赶紧吃,吃完了去上点活血化瘀的外伤药,明日再去高先生那里请罪。”
“哦。”
宋青书被宋远桥“以德服人”,此时还打不过他,只能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