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
自打听信灵雀的蛊惑,骑乘驼鹿去往盛京之后,杨从循和胡三可真是上了贼船。
这白天赶路时吃些钻林穿谷之类的辛苦倒也罢了,反正驼鹿走起路来就是那么一副温吞吞慢悠悠的性子;只要用腿夹紧鹿腹外加抱住鹿脖子,就算从未骑过马的生瓜蛋子,那也不用担心会从鹿背上摔落。
问题是,夜里也得骑着驼鹿,一停不停得走上一夜。
听灵雀讲,驼鹿这种动物虽然体型巨大,最好吃的却是岩窠石缝中的苔藓地衣。
显然一条石缝中的苔藓肯定不够驼鹿塞牙缝,顶多也就能舔上两口解解馋。
故此,驼鹿天生一副温吞吞慢悠悠得性子…你可以说它睡着了,也可以说它没睡着,反正人家从小就是一边走一边吃同时还打瞌睡这样长大的。
熟悉驼鹿习性的灵雀告诉杨从循和胡三,她之所以敢打保票赌驼鹿的脚程更快,靠得就是其白天黑夜都能不眠不休赶路这点…这玩意儿在一个地方根本就呆不住,就算拴在树下,也会挣脱绳索自家跑去寻食。
若想骑驼鹿代步,那就得顺着人家得性子来,白天骑在鹿背上一边慢悠悠得赶路,一边摇头晃脑得打瞌睡。
等到了晚上,就要将身体斜挂驯鹿一侧,用腿脚紧紧夹住壮硕得鹿身,再将分开驼鹿颈下那一丛又厚又密的鬃毛,将脑袋与双手全部伸进去,借着驯鹿的体温保暖…那感觉就和脑袋顶上裹着一层鹿皮毛毡帐篷似的十分暖和,反正灵雀是这么说的。
这伊尔木是森林的宠儿,生活在森林之中的动物都对其宠溺有加,故而灵雀打小就喜欢抱着驼鹿脖子打秋千嬉戏,这才误打误撞地练出一手儿能在夜里斜抱着鹿脖子打瞌睡的“神技”!
问题是,杨从循和胡三不行。
前天夜里,他俩一晚上总共从鹿背上掉下三百多次,这屁股都摔成八瓣了!
因此,昨天晚上这俩人是说啥也不肯再在鹿背上过夜了。
见对方态度十分坚决,灵雀只得就近捡了些完整点的木料碎板,攒了一个拉柴火使的雪爬犁,用驼鹿拉着,供杨从循两个夜里歇息。
呵,这一夜倒是不摔屁股了,就是人给寒风冻得着实不轻。
眼瞅情郎昨夜明显是受了风寒,灵雀不由得有些心疼起来:“身子骨儿可还撑能得住?告诉你个好消息,昨夜风大雪急,驼鹿们为了能多吃几口埋在雪被之下得石蕊,这一夜几乎走出寻常两夜的脚程…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能望见盛京城墙了,再加把劲儿,今晚咱们肯定能在城里客店中歇息!”
嚯,这便到了?何止比骏马少两日脚程,这种前进速度都赶上二战时期的芬兰滑雪营了…话说最后这一句话到底是什么鬼?
话休繁絮,却说杨从循得知盛京城已近在眼前之后士气大振,赶忙抱起冻得半死不活的胡三翻身爬上驼鹿赶路,终于抢在傍黑关城之前进了盛京城北大门,之后又在路人指点下找到当日与王管事一行约好碰面的“陆路丰大客栈”。
至于一路骑乘过来的四头驼鹿,早在进城之前就被灵雀喂饱了盐粉,撒在林中悠然自得地啃食苔藓地衣了。
当疲惫不堪的杨从循肩扛着胡三,吃力地挑开陆路丰大客栈门口挂得一张棉被也似得厚门帘,一抬眼正瞅见王管事同几个马队伙计正一脸愁闷地围坐在一间小方桌前喝闷酒。
闻听门口有人进出得动静,醉眼朦胧的王管事下意识抬眼往起声处一望,接着整个人“噌”得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杨少爷?胡三爷?你们,你们咋会来的这么早啊?”
还没等杨从循出言寒暄,怀抱着青璃的灵雀轻哼着歌儿挑门帘而入。
一见这个怀抱红狐的女孩熟门熟路地走到杨从循身后站定,王管事两只瞳孔猛地一缩,身上的酒劲登时也醒了八分:“杨少爷,这位姑娘,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随小人回房叙旧。”
说完,王管事又转身冲着仍围着方桌揉着醉眼发愣的手下大声招呼:“都他娘的起来,没看见是杨少爷跟胡三爷到了?…大三成,你去跟店主人借烤肉使的醋酱腌料,顺便再买些面饼糖蒜;二德子,你到后院杀两条肥羊腿,就拣那五花三层的砍,这样烤出来才香;大个李,你去把铁炙子和碳炉搬到咱房里…今晚上给杨少爷他们接风,我请大家吃炙子烤肉!”
王管事口中的“炙子烤肉”,正是这盛京城中独有的吃法。
烤肉时,要将铁炙子架在碳炉之上,食客左手托一只盛有醋、酱油、姜末、料酒、卤虾油、葱丝、香菜叶的调料混成的腌料碗,右手用一对长木筷夹起事先切成薄片的羊肉片儿放入料碗中吃透腌料,之后再放在铁炙子上烤熟待吃时,还要将烤肉与切碎的糖蒜瓣一起放在中间剖开的热牛舌饼里夹起食用…王管事说这是盛京城中的旗人勋贵们几辈子钻研出来的吃法儿,若是离了此地,那味道立时就差了。
试问山村林坳中长大的灵雀几时见过如此细致讲究的吃法儿?登时伙同青璃两个,伸手抓起大个李料理好的烤肉夹饼,大口大口地咀嚼吞咽起来:“唔…香!”
从背后望见两人这一副饕餮之像的胡三先是在心中轻蔑地暗腹诽一句“瞧瞧这副没吃过东西的村样”,而后伸手接过二德子递上肉饼,整个囫囵着塞进自家宽嘴巴里:“唔…好,再烤第十五个!”
房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趁着这股乱劲,杨从循将王管事拉到一边,先用四五句话将自己这些天的遭遇草草交待一番,而后就火急火燎地冲后者询问:“王管事,这回武勋王爷的疯病到底还能不能治好?咱的那批货…”
没等杨从循把话说完,王管事就已经苦笑着举手拦住对方:“此事说来话长,没有武勋王府签发的牌票,咱这趟贩运来的南货总是卖不大动,到现在还压了九成多的货在手上,再这样拖过年关去,可就大大不妙了。不过…”
说着说着,王管事突然话音一转,拿眼似有深意地将杨从循上下打量一番:“得亏少爷您这回提前赶到,小人此刻总有一种感觉…这武勋王爷的疯病,公子你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