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山听着大爷的话，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大爷，我能去老师办公室看看吗？”

大爷闻言，上下打量一番刘青山，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先签字登记一下。”

“谢谢大爷。”

签字登记完毕之后，刘青山就按照大爷的指示，直接来到了老师的办公室。

因为学校不大，老师们只有一个办公室，所以很好找。

刘青山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刚好听到了阿贵的声音：“老师，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你说，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把书念好了，又能怎样？”

“阿贵，你怎么这么想？”说话的老师是个面容慈祥的男老师，看起来约莫五十来岁，戴着一副眼睛，头发已经半白。

他侧身坐在窗台边的办公桌后面，一脸慈祥又带着几分生气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看着身边垂头站着的阿贵说道：“阿贵，知识就是命运，这一点，你应该知道的呀，只要你把知识掌握了，将来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阿贵嗫嚅道：“我不要什么将来。”

“你怎么这么说？”老师被阿贵的话气得不轻，语气也大了几分，“那你跟老师说说，是不是你家里遇到什么困难了？要是有困难，你就告诉老师，老师帮你想办法。”

阿贵摇了摇始终垂着的脑袋，小声道：“老师，你不要管我，我不想读书了，我不喜欢读书。”

这句话被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听到了，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身形瘦弱的阿贵。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女老师好事怀疑的问道：“阿贵，你怎么有这种想法？你成绩一直很好的呀，上个学期期末考试不是又考了第一名吗？怎么你现在会有这种想法？”

“对啊，阿贵，不要胡思乱想，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读书，这样将来才能有出息。”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你跟我们说说，我们帮你想办法。”

老师们殷切的关心让阿贵喉咙一阵酸胀。

他咬着嘴唇，倔强的摇了摇脑袋，什么也没说。

老班主任仍旧不死心的劝说道：“阿贵，我小时候也跟你差不多，不过，我那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读书了，我爸妈本来也不想让我读书的，可我坚持要读，因为我知道，像咱们这种穷苦老百姓，要想改变命运，就只能读书。”

见阿贵还是不说话，老班主任又继续说道：“你看看现在的条件，是不是比我那时候好多了？现在国家怕山里的孩子吃不上饭，就给你们准备早饭午饭，而且，不收一分钱，只要人能来学校就好，这样好的条件跟机会，如果你还不好好珍惜，等以后长大了，就只能后悔了。”

“你别看现在那些大哥哥大姐姐进工厂打工，一个月赚几千块钱，好像很风光的样子，可他们赚的都是辛苦的血汗钱，而且一旦停止工作就没有任何收入，每天加班到深夜，收入跟付出完全不成正比。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你将来也只能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阿贵，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这样的好老师可真是不多了。刘青山站在门外，心想，要是当年他读书的时候遇到这样苦口婆心开导自己的好老师，估计他也能把书念完。

当然，他跟阿贵不能比，阿贵是学霸，他是学渣。

“阿贵。”老师显然是不想放弃阿贵，所以一直耐着性子，谆谆教诲道，“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你都可以跟我们说，只要能帮忙，老师们不会不帮你的。”

阿贵看着自己缝缝补补无数次的粉红色鞋子，心里愈发难受了。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

可是，他无意间听到老妈跟姐姐打电话说，已经帮姐姐问过了，虽然还没满十六岁，但有些小工厂是会装聋作哑的，也就是说，即使姐姐还没成年，但也可以去小工厂里打工。

不用想也知道，姐姐这么做的唯一原因都是为了他。

为了给他治病，为了能让他继续上学，为了帮妈妈减轻重担。

他想，既然身为女孩子的姐姐可以做出牺牲，那为什么身为男子汉的他不行呢。

他也想做点什么，他也想像姐姐跟妈妈守护自己那样，去守护姐姐跟妈妈。

他双目含着一片水雾，再次摇了摇头，说道：“老师，我没有任何困难，就是不想读书了，我觉得读书太辛苦了，而且，还要写作业，还要每天走那么远的路，我不想读了，老师，你不要管我，就随我去吧。”

“阿贵。”刘青山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快步走入办公室，先是不好意思的朝老师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才一脸愤慨的抓过阿贵的手臂，斥责道：“阿贵，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知不知道，你妈妈为了让你跟你姐姐念书，每天有多辛苦？”

“青山哥。”青山哥哥的意外出现，让阿贵吓了一跳。

他怔怔看着青山哥哥，满脸惊慌，就像做坏事被发现了一样。

“阿贵，你到底怎么回事？今天我进山的时候，遇到你妈妈，她一边干活一边走神，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你最近很奇怪，成绩一直下降，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我。”阿贵咬了咬嘴唇，又垂下了脑袋，“就像你听的一样啊，我就是不想读书了，我觉得读书太辛苦了。”

“读书辛苦？读书再辛苦，有干活辛苦吗？”刘青山被阿贵的话气得要死，他斥责道，“你妈妈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干活，到天黑了才收工回家，你读书再辛苦，有她辛苦吗？阿贵，你怎么会有读书辛苦这种想法？你到底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你妈妈有多担心你？”

“是啊。阿贵。”班主任见来了个帮手，也急忙跟着劝说道，“读书再辛苦，也没有干活辛苦。你不要傻了，好好读书，不要胡思乱想。”

“你们不要管我。”阿贵仍旧固执得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才知道，你们不要管我。”

说罢，阿贵拔腿跑出了办公室，往教室跑去。

见状，刘青山更是生气，恨不能揍阿贵一顿。

班主任叹了口气，摇头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孩子从上次住院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上课开小差，做作业不认真，而且，他居然还跟同学打架。唉，这孩子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刘青山听着老师的话，也感到不可思议。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阿贵吗？

“阿贵。”胖熊从后面用铅笔轻轻戳了一下阿贵，小声道，“你是不是又被老师骂了？”

“没有。”阿贵摇摇头，“他就是跟我说，希望我好好念书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听他的话？”胖熊问道。

阿贵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胖熊，我问你，如果你读书的话，不对，如果你继续偷吃你爸爸的蜂蜜，你爸爸就要被抓去坐牢，那你还吃吗？”

“啊？”胖熊被这个问题问得一头雾水，“这跟我吃不吃蜂蜜有什么关系？而且，我爸为什么会被抓去坐牢？”

“我只是打个比喻，如果你继续吃糖，不管什么糖，只要你吃了，你爸爸就会被抓去坐牢，那你还吃糖吗？”

“当然不吃了。”胖熊想也不想且很是坚定的说道，“虽然糖很好吃，可是，我不能没有爸爸，我爸爸虽然老是揍我，可他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如果要抓我爸爸的话，那我可以一辈子也不吃糖。”

很难想象，就算明知道偷吃蜂蜜会被爸爸揍一顿也要偷吃的胖熊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果那么爱吃糖的胖熊都可以为了自己的爸爸而放弃自己最爱的糖果，阿贵觉得，为了姐姐而放弃读书，也没什么。

还有，要靠医院续命的他本来就是家里的累赘，现在，为了他这个累赘，还要连累姐姐辍学的话，那他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那就可以了。”阿贵说，“如果胖熊你可以的话，我也一定可以的。”

“啊？”胖熊抓了抓脑袋，莫名的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放学的时候，刘青山在学校门口等到了阿贵跟胖熊。

见两个男孩子居然一起走出来，他还是挺意外的。

不是说，这胖熊跟阿贵是死对头嘛，怎么现在关系变这么好了？

两人看着门口的青山哥哥，神情却大不相同。

胖熊几乎是三步并两步的跑了过来，可阿贵却犹犹豫豫，好像不太想看到刘青山的样子。

刘青山知道阿贵对自己撞破他被老师训话的事情而心有芥蒂，就说道：“阿贵，快上车，我带你们回家。呵呵，怎么，还怕我跟你妈打小报告啊，放心吧，今天你被老师约谈的事情，我是不会跟你妈妈说的。”

“真的吗？”阿贵虽然不想读书了，可他也不想让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妈妈造成压力。

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平静的接受他不想读书了这个事实。

“嗯，我向你保证。”刘青山笑了笑。

阿贵这才跟着胖熊一起上了车。

回到村子之后，刘青山并没有回老村，而是跟着阿贵一起回家。

阿贵有些惴惴不安，走在前面，也不说话。

直至到了家门口，见青山哥哥还没有要掉头回家的意思，才问道：“青山哥，你不用回家干活吗？”

“不用。”刘青山摇了摇头，抬手摸了摸阿贵的脑瓜子，笑道，“我去学校接你放学，你还没给我油钱呢。”

“啊？”一句话让阿贵瞪圆了眼睛。

“哦，对，那个，可是，我。”他忽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确实坐了青山哥哥的车，按照道理来讲，他确实应该给点油钱的。

“没钱是不是？”刘青山见阿贵一脸难色，又笑道，“没钱没关系，请我吃个晚饭就可以了。”

“啊，那，那也行。”虽然不太想留青山哥哥，可现在也没办法了。他只能把青山哥哥请到屋子里去。

阿贵家的房子实在很简陋。

简陋到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但是，房子的里里外外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由此可见主人家对生活的热爱。哪怕贫穷潦倒，哪怕艰苦卓绝，可是，仍然要怀揣着一颗好好生活的心去面对生活。

阿贵放下书包，朝刘青山说道：“青山哥，你先坐一会儿，我先去生火，等会儿我妈妈就回来了。”

“好啊。”刘青山毫不客气的坐下了。

阿贵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能扁着嘴巴去生火。

不知道等会儿妈妈回来了，青山哥会不会跟她说什么。

虽然他不想读书了，可他还是希望妈妈能平静的，慢慢的接受这个事实，而不是一下子就被这个消息给冲击到。

他的成绩从来都是最好的，他一直是妈妈的骄傲，如果妈妈忽然间听到他不想读书的消息，说不定会很难过。

他觉得的理想状态是，先让自己的成绩慢慢掉下去，然后学习态度也一点点降低，从而让妈妈慢慢接受他确实不是个读书的料这个事实。

不然得话，妈妈准会接受不了。

他去厨房生了火，然后又忙了一会儿别的家务。

等了约莫一个小时左右，妈妈总算从外面回来了。

阿贵妈妈刚走入院子，便看到了坐在堂屋门口刷着手机的刘青山。

她有些惊喜：“青山，你来啦。”

刘青山抬头看向阿贵妈妈，笑道：“是啊，婶婶，我接了阿贵回来，想着这么久了还没在你家蹭过饭，就跟阿贵说，我要在你家吃了饭才回去。”

“哈哈，没问题，只要你不嫌弃，你就是天天来蹭饭都没关系。”阿贵妈妈连忙放下工具，一边洗手，一边说道，“青山你可是我们家的大贵人，你能来吃饭，那简直比过年还让人高兴。”

阿贵蹲在厨房里生火，竖起耳朵，听着院子的说话声。

阿贵妈妈继续说道：“我按照你说的，把石头花放在河边阴凉的地方了，今天挖了十五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