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进来了吗?
浓雾消散,一直藏在隐蔽之中的冥岛,终于露出它的真正面目。
顺利的让人没有实感…但是一切却是必然。红衣少女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有些不可置信。
玉手覆上额头轻轻揉了几下,一时之间有太多内容涌入,期间伴着偶有的阵痛。
此刻的她还有些恍惚,那些记忆中的画面,既熟悉又陌生,当真是她经历过的吗?
离开冥岛不过几载,犹如重获新生。
她始终是她,却又不是原本的那个她。
回想到刚才重新“游历”的其中一个画面,不由轻笑。难怪当初管罗肆至叫师侄叫的如此顺口,原来早在认识之初便搞错了人家的名字。
而这一错,竟是错了半个今生前世。
笑过后又觉嘲讽,命运这东西当真难以说清。这一趟出去,走走停停,留在身边的始终都是最初便选择停留的那些人。
正当此时——
“小友,还好?”
身旁传来玉郎君的声音。
凌若朝着他微微颔首,“无碍,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并非适应新的环境,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树一花,她都太熟悉。现在需要适应的,是新旧记忆的交融。
魂玉定然不会骗她,可是刚才的记忆之中,绝对有哪里不对头。
想到这里,面色有些凝重。
万千年来,冥岛得以安然存于凡世,并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再精妙的阵法也有突破之口。
日月更替,星辰转移,冥岛的位置一直在变。但是不管怎么变,始终停留在东海这片区域。
曾有近海渔民意外登上冥岛,此后便有各种流言传于世。然,穿井得人,有的话传着传着,便成了传说:
“东海之缘有一岛屿,其名为冥。
茂林覆盖、烟雾缭绕、行踪诡谲,白日从不显形,唯有将夜之时,散发幽紫光芒之处,即是冥岛所在之地。
曾有渔船夜行至此,欲上岛亲临奇观,浓雾蔽目,致迷致幻。梦醒时分,身归来处。
有人说,那里关着吃人的妖怪;也有人说,那里住着神仙。”
欲要发现冥岛所在,需要机缘。时机到了,发现冥岛就不难。
岛民过的清寡,和平安乐时终日闲着无事。若真的有人借着机缘踏上冥岛,或可添增不少乐趣。
只是冥岛位置事关重大,决不能被泄露出去。岛上之人想出一法,所谓来也匆匆,去也空空,权且让来人将岛上的一切当作是梦一场。
因此,在踏出冥岛的瞬间,他在此地的记忆,便会随之被抹掉。
这一条规矩不只施用于普通人,冥岛人亦然。
至于那些没有机缘的人,即便是想尽办法踏上岛屿,光是笼罩着的迷雾,便可将其逼退。
说起蔽日浓雾,并非高超阵法,不过是将冥岛掩藏于山水之间的雕虫小技。可凌若方才险些被这一层简单的遮掩困在其中!
少女微不可察的捏紧拳头,粉嫩玉指因太过用力而变得青白。
此事绝对不能让其他柱族知晓,凌若暗自在心中作想,因为岛上的迷雾本就出自她手。
真是…丢人。
丢人倒还是小事,随着记忆的逐渐融入,少女的脸色愈加难看。想当初布设蔽日浓雾阵法,还有一个目的。
而这第二个目的,对于每个从常世选择返回冥岛之人而言,意义非常。
想到这里,凌若不由眉头紧皱。
她不知道自己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此刻正在左右为难。
因为,冥岛的规矩之一,归岛者,永生永世再不可踏出冥岛一步。
这就就意味着此生再也不能返回常世,意味着再也不能见到在那边结识的朋友们。
可是反观小雪…
虽然它的存在本是个意外,可是长久相处下来,早已将它视为最信赖的伙伴。如今伙伴有难,决不可见死不救。
至于师侄,还有师父他老人家…
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出岛无望,想那些只会徒增烦恼。何况岛上还有不少事情等着她来处理。眼下,需要尽快与八柱会面。
凌若神情依然淡漠,连带着语气也更加听不出情绪。转身对着同行之人道,“玉郎君,稍后请随我来柱族高台。”
话音刚落,便察觉自己做的不够周到。
想他虽活有千岁,身为外人无从知晓冥岛内部事宜。便简言概括道,“柱族高台乃是我梦魂一族祭祀之地,岛内少有外客前来,怕是要委屈阁下。”
闻声,玉郎君并未立刻回应,而是悄然打量着眼前这位红衣女子。
她仍旧是凌若,却又不全是之前那个。
或许言行未作大改,不易察觉差异。可是面容较之从前更为冷艳,是截然不同的气质。连同方才不露声色的安排,也徒增不少成熟。
至于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亦可猜个七七八八。便同样简言答之,“去忙。”
看到对方如此熟稔,丝毫不为之所惊的姿态,凌若不禁发起疑问,“玉郎君,你先前可是知晓冥岛规矩的?”
“不曾。”
在她出现在水禾村以前的记忆中,没有任何一条是关于玉郎君。由此可见,此人是她离开冥岛以后结识的新人。
可是看对方对冥岛的了解,绝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活有千岁的真人。
而对方接下来的回答果然印证了凌若的猜测。
“不曾知晓,不过切莫在走敲掉吾之记忆。”
凌若“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阁下知道的可真不少,看来真的要敲掉你的脑袋了。”
“如此,小友怕是要事先询问令尊,快去吧。”
闻声,凌若好不容易才留出的笑容忽然凝在嘴上。玉郎君还说自己不知道?依她看,玉郎君怕是知道的太多!
这可是违反族规的大事,到底是什么情况?
少女愣在原地,忽然一阵心慌,此事绝不简单,她定要寻个时机与父亲问上一问。
然而玉郎君已经轻车熟路的走向梦魂一族的领地。
前一刻还在焦急下一刻就开始打起探听小秘密的如意算盘。
不过眼下切莫表现的太过明显,以免被其它七位族长发觉。
当务之急是彻底激活魂玉,唤醒玉灵,放出小雪的第二抹神魂,由此才能做后续之事。
方才能够进岛,是觉醒冥岛人的身份。冥岛人的神魂与魂玉相通,按理说在恢复记忆的瞬间,已经彻底被激活。但是眼下的大白,虽已“醒来”,却还属于朦胧状态,并不清醒。
想要拯救小雪,必须是一个灵识清明的凌若和魂玉。
至于岛上的事嘛…少女托起下巴,她回岛的消息估摸过不了多会就会传遍,届时各族族长、长老,关系近的、远的,都会前来。
就算能躲过今天,也撑不过明日。
去了一趟常世,发现在那里的许多话说的很是生动形象。
比如——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记忆复苏后,再看冥岛已然是另一种心境,不会再感到陌生。
但是想起过去小凌若特别提醒的话语,她决定暂且不去找伊澜报小时的仇。
至于岛上可能存在的危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只知道着急,与没头苍蝇无异。
“凌若,我的女儿。”
珠帘之后是她的生身母亲,此刻正端庄的坐着,两边各站着一位身着梦魂族衣裙的年轻少女,与记忆中小时候的自己衣着相仿。
这两位是族中小辈,记得在她刚离开冥岛时,她俩也是这般高。
“母亲,我回来了。”
这一句回来,包含了太多含义。
“嗯,能回来就好。”
母亲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凌若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在这世间,最痛苦的或许不是死别,而是生离。那样的画面,在她还小时就已经看过多次。
见到凌若沉默,母亲主动开了口,“若若这身衣服倒是好看,清亮又鲜艳,可是常世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穿的?”
“嗳?”闻声,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刚才回来的匆忙,还未来得及更衣,身上这件还是平日最喜穿的红色石榴裙。
是啊,在冥岛最常见到的就只有八种着装,柱族之间的衣着制式统一,颜色有些许不同。凌若所在的梦魂一族,乃是绛紫色留仙裙,仙则仙矣,还带些神秘莫测的虚幻。
“嗯。”少女淡淡的应了一声,有些开心,同时又有些难过。
“凌波,凌霜,快去帮你们的姐姐更衣。”
两个小丫头相视一笑,原本绷着的脸忽然露出笑容,站得笔直的身姿也因欢呼雀跃变得七扭八歪,蹦蹦跳跳的朝着红衣少女跑来。
“凌若姐姐,你可回来啦!”
“走呀走呀去更衣,好久没见,霜儿想死你了!”
霜儿…这个名字,让她想到了尚在海宁县的周霜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呵,到底是孩子天性。凌若面色冷淡,眼中却含着笑意道,“按人界的方式,你们可都有一百多岁了,怎么还是这般孩子气。”
“霜儿不管!”
“波波也不管!”
小丫头们达成空前一致,拥到凌若跟前,推搡着往内屋走,“快走啦!这位年长的姐姐回岛还穿着外面的衣服,小心被大家长看到责骂唷!”
心想,从这俩丫头话里的意思,不知情的还不得以为凌若是个千年老妖怪嘛,实际上也比她们大不了多少。
纵使心理活动异常丰富,却一言不发。原本就生的淡漠,尤其是回到冥岛记忆完全恢复以后,面色更加冷淡。
少女闭上双眼,左手举到胸前掐指拈诀,口中念念有词。身上的红衣逐渐变了颜色,霎时间已经与屋子里的其他人一样,穿着绛紫留仙裙。
“欸?!我我我,是看到了什么!波波快来帮我看看凌若姐姐是不是换了身衣服?”
“真的耶这是什么神奇术法?”
珠帘内的母亲似乎见怪不怪,安静的坐在里面不说话。
心法,是素清派的心法。诀,是师父口口相传的决。
但不管哪个,都非冥岛所教。刚才凌若的行为,算是犯了大忌讳。
凌波和凌霜年纪尚小,不懂实为正常,可此事若传到其他柱族耳中,又免不了闲言碎语。
面对两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她不知该如何作答。本就不擅长撒谎,尤其是这种看似寻常、细枝末节的小事上。
张口,闭上,欲言又止。东瞧,西看,左右为难。
“小孩子家真是闹腾,若若才刚回来就被你们两个调皮鬼缠着,休息不得。”
作为母亲和长辈,她是和蔼的。但是作为梦魂族的主母,却是威严不容侵犯。
方才的这句话中,乍得听着像是在好声好气的哄着孩童,可若是细品,便能品出其中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
凌波和凌霜两人再次对视,立即恢复最初在房间中的姿态,长身玉立,回到主母身旁。
“你俩去帮若若将房间拾掇好,看看可有什么短缺。”
俩丫头不傻,知道主母这是有意支开她们,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退到外面。
静闲魂花落,二人皆是缄默。
许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不,冥岛一盏茶的功夫还不一定是常世的多久。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凌若心知母亲如此,是别有用意。
耐不住性子先手出招的人,十有八九会落下风,这是她东奔西走,历经无数场战斗得来的经验。此刻,也同样适用于冥岛,以及她的母亲。
“你啊。”
母亲长长叹了口气,“明明待谁都冷漠,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非要出岛。”
凌若只是安静的听着,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母亲说的不错,出冥岛是她的选择,可是回冥岛却是无奈之举。
“让母亲挂心了。”
“你这孩子,跟母亲也要这般见外?”
凌若摇摇头,“没有,并非您想的那样。”
“在这冥岛之上最与你交好的是山家二子,两家联姻也不成问题,可你当日怎么突然就跑了呢?”
联姻?这事她当真忘了。
“父母叔伯美意,凌若心领。从小到大只当山远哥哥为兄长,并未作过其他念想。何况…”凌若抬眸看向母亲,双目之中尽是坚毅,“若真的嫁了过去,便被梦魂一族彻底剥离,而成为山家人,我不愿。”
------题外话------
不知道为啥,当我将第一章的序重新写在这里时,忽然好激动。然后,今天是开新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