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年郎举着伞,悠悠地打马迎面而来。
穆典可飞身而起,跃上马头,一个旋腿将那少年郎横扫下马。提起缰绳,往原路奔了回去。
那少年郎只看见红红黑黑的一团影在眼前闪过,翻身坠下马去。等从地上爬起来,骏马早已远去无踪。
好心的人们上前扶起少年,少年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望着烟雨笼罩的街尽头。
穆典可回马冲到不可器门外,将一个满地打滚的妇人打晕,提起扔到马背上。
右手一滑,握住从袖子里滑出来的短剑,一刀扎在骏马臀上。骏马吃痛,“嘶”地一声长叫,抬蹄后仰,几将马上三人掀了下去。
穆典可一手稳着身后那昏迷不醒的妇人,一手拽着缰绳,目色狠厉,拽得狂怒的骏马在不可器门外团团打转。
骏马前蹄刨起的泥水溅得满大街都是,路边行人纷纷惊得后退。
一行七八个人快马过来,见得这情形不由一惊。为首两人正是空拳派的掌门人段通天和“隔山掌”赵无极。
段通天惊讶道:“四小姐,这里发生了什么?”
赵无极已一跃下马,将那中了烟虫蛊,满地打滚的人敲晕了三两个,扔到自己马背上,大叫道:“都来帮忙!”
一众人一哄而上。
此时穆典可已将那匹烈马降服,回头叫道:“有劳各位壮士,崇德堂见!”提缰调转马头,朝着街尽头狂奔。吃痛又受惊的马,跑起来像一股旋风。穆典可最后一个见字尾音还未消散,人已不见了。
转过长街,沿着华清街跑出两里,就到了崇德堂最东边的门厅了。
崇德堂是江南一带规模数一数二的大药堂,前堂后宅。后宅住着崇德堂的一千多名大夫跟学徒,正门开在北面的寿安街上。
前堂的正大门则设在南面的华清街上。
前堂以正厅为中心,向三面扩展。共设有四苑八房十二厅:四座医养苑,八座药房,十二座诊厅。四苑八房十二厅又设分处若干,房屋丛布,道路交错,占据了华清街和寿安街各自大半条街。
穆典可不懂医理,但也知医者各有擅长,各有短缺。比如黎笑笑擅长女子病,于蛊术并不精通。姜柴近乎医术全能,却偏偏不善女子病。
一路快马驰过去。看见华清街边一排诊厅的门匾上依次写着“蛾眉厅”“安幼厅”“活骨厅”“五官厅”,瞧着名字俱不像能医治蛊毒之处。
继续打马往前,就见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除重厅”三个字,笔法苍劲,古朴藏拙。
无论从门厅外的布置,还是从门匾的显眼程度来看,都可以看出崇德堂对这一厅的重视程度。
穆典可不由分说地催马朝除重厅疾驰过去。
厅内三五个护卫,见穆典可横冲直撞进来,抽刀就要阻拦。
崇德堂精锐的护卫都被童也带着在后院操练,有养兵待用的意思。分派到前堂的这些个护卫平常也就维持下秩序,对付几个闹事的混混,会些拳脚功夫即可。
数量虽多,却哪里是穆典可的对手。
穆典可抱着黎笑笑下马,疾步往除重厅里奔。一路将迎面来的护卫挨个撂倒,正遇着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学徒抱着药箱子出来。那小学徒眼尖,一眼瞥见她怀里的黎笑笑,失声叫道:“大小姐?”
众人闻声一起围上来。
穆典可心中焦急,见那小学徒一脸被吓傻的样子,只愣愣地望着黎笑笑不动,火气上来,喝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带路!”
小学徒结结巴巴道:“带…带路去哪?”忽地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厅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公子!”“公子!”
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变声还不完全,一叫起来,嗓子又尖又细,当真是有穿透力。
前方左手边一扇房门“嘭”地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挽着袖子从里面冲出来,满面怒容地吼道:“甄林你小子又瞎叫什么呢?害老子扎错针!”
那叫甄林的小学徒着急地叫道:“大小姐,大小姐!”
毕竟小孩子没见过阵仗,被黎笑笑满脖子流窜的活囊一吓,早就慌了神,词不达意,结结巴巴道:“大小姐,大小姐,有包!”
老者不耐烦道:“什么大小姐,什么有包的?你小子说话能不能利索点?”话音未落,一眼瞟到穆典可怀里的黎笑笑,顿时也慌了,冲穆典可伸手大叫:“快给我,给我看看!”
老者从穆典可怀里接过黎笑笑,替她把过脉,神色这才定了。
这时段通天和赵无极一行人也冲了进来,人人肩背手提,身上挂着好几个昏迷的病人。
老者一见这情形,刚缓和些的容色又凛了起来,扬声叫道:“老江,老李,小刺儿头,都赶紧给我出来,出大事了。”
环厅一排门依次打开,除了少数几个年轻大夫,大多数是长者,举止颇是沉稳,问道:“出什么事了。”
“烟虫蛊!潘小虫这个杀千刀的,又放烟虫蛊出来害人了!”老者高声叫嚷着,一径抱着黎笑笑往里冲:“你们先看着,我去找公子。”
话音落,刚才还慢端着长者风悠悠踱步的老大夫们顿时大跨步冲出门来。
各个大夫医治之法不同,有喊学徒取针的,喊打水取绷带的,喊取刀放血的,语速飞快地报着方子要求取药的…原本安静的大厅霎时乱做一团。
穆典可抓鼎时伤了腰背,当时不觉,此时一口气松下来,疼痛上来,身子踉跄一晃,差点没站稳。
赵无极叫一声“四小姐”,往前抢了一步来扶。
穆典可身体不稳下反应仍极快,往旁边一闪,眼中凶光乍现。
赵无极见穆典可站不稳才好心开扶,本没什么恶意。此时叫她可狠厉的眼风一剐,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般。容色尴尬,讪讪缩回手去。
心中不由得暗自纳惑,自己究竟是何时何处得罪了这位四小姐。
穆典可扶墙站住,缓了一缓,正要起身,感觉背后有风来,本能一转身,抓住只即将搭到后腰上的手,一个过肩摔,将身后那人四仰八叉地摔到了地上。
厅中惊呼一片:“小棉!”“小棉丫头!”
那被唤作小棉的女子十二三岁,穿着一身藏青色学徒服,皮肤白净,五官此时却是扭曲得辨不出样貌了,叫人搀着站起来,疼得呲牙咧嘴地大叫:“你这个女人太过分了,我帮你验伤,你摔我做什么?”
赵无极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却看出来了,穆典可并不是独冲着他来的,而是对所有近她身的人都怀着敌意。上前解围道:“姑娘见谅,习武人行走江湖,戒备心重,并无恶意。”
那叫小棉的学徒揉着后脑勺,疼得丝丝吸气,委屈道:“这是药堂,又不是江湖,谁要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