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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荒谬

一世诺 尘尽落 3931 2024-07-16 19:44

  

常千佛天黑方归,顾不上吃饭就回了房。

  

“痕迹都抹去了,不会有人查出你去过那个院子,也不会知道你跟百翎见过面。”

  

常千佛说道,“宁苇霜我将她安置在城外的一个庄园里,尾随入城的杀手正在城内搜索,暂时想不到那里。等再过几天,年关上出门走动的人多了,不那么引人注目,再把他们母子接到常家堡来。”

  

穆典可呶着嘴,眼中滢光被烛火晕染,一星一星地闪,倒像是要哭。

  

常千佛忙问,“怎么了?”

  

不期然被扑个满怀。

  

穆典可伸手抱紧常千佛,脸贴上他的肩,“千佛,你真好。”

  

常千佛笑,“你好容易向我开一回口,我想不管也不行啊。”摸摸她的头,“怎么越来越娇气了,多大点事就要哭鼻子。”

  

“都是你惯的。”

  

这话是穆子焱经常对常千佛说的。

  

但凡穆典可做了什么事惹到他,他又不能捶穆典可一顿出气,就吼常千佛,“都是你惯的!”

  

言毕两人都笑了。

  

常千佛把穆典可拉开,拿绢子沾了沾她眼角的湿痕,温柔道,“你不用担心我会不高兴。其实你能想到去找我,我真的很开心。”

  

穆典可想帮宁苇霜,想为金家留存一点血脉,能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

  

她还有两个哥哥,对她宠纵至极,又与金雁尘渊源颇深。

  

她完全可以一声不响地把这件事情做了。

  

可是她怕伤他心,怕给他惹麻烦。

  

他被人从宏济堂叫出来,看见她交握双手,在树下不安地踱来踱去,一副主意不定的样子。

  

说实话,那一刻他的心情是不错的。

  

他并不是想要一个小鸟依人的妻子,时时仰望依附于他。他喜欢穆典可身上的坚强,独立,勇敢;喜欢她荣辱加身而泰然受之的那份清醒与从容;喜欢她不动声色化解危局时的智慧与淡定…这样一个女子,在她遇到麻烦时,选择缩头往一人身后一躲,会比迎头冲上去要难得多。

  

因此更加难得。

  

他花了好几年才做到——从“世间诸人,各有各的缘法。”到“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对,我想来问问你…”

  

花烛长燃,风雪缱绻。

  

这天夜里夫妻俩相拥谈心,一直到灯芯燃尽仍无困意。

  

说从前过往,说今时今日,说身边过来过往的人。

  

不知如何地,锦衾便起波澜。发拖枕横钗坠地,莺声燕喃出重帷。常千佛胳臂上全是汗,拥紧身下同样目迷神离的女子,滚烫的唇压上她的鬓角。

  

“亲亲,给我生个儿子吧。”

  

百翎抬头,看着穆典可走进来。

  

双十龄的女子,肤白唇红,眉眼生春。像一朵被春水甘露滋养的娇花,浑身都散发着鲜活美好的气息。

  

曾经,她也像这样年轻过。

  

“都是一样做杀手,一样的满身杀孽,为什么只有你能有一个好结局?”百翎说道,语气里并没有怨愤,连失落都没有。

  

她背靠墙坐着,像一只没有生气的被从内啃食的蚕蛹,经年只剩下一具空壳,盛装着疲惫与不甘。

  

穆典可怔了一下,“大概,是命好吧。”她淡淡地说。

  

“你的命可不算好。”百翎笑了道。

  

“这就是你给千羽下毒的理由吗?”穆典可问道。

  

她从前是不知的,是后来在豫州黑山上,徐攸南告诉她百翎曾与千羽有过一段痴缠。

  

“我以为你除了替金雁尘卖命,其他的事情都不关心。”百翎有点意外,转念又释然。

  

——千羽出事时,穆典可就在黑山上。说不定徐攸南查出是她给千羽下毒,就是穆典可帮忙出谋划策的。

  

这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令人匪夷所思,你死我活掐得斗鸡一样,合力算计外人时倒是十足融洽,默契非常。

  

“他杀了我的三个孩子。”百翎嗓音平静地说道,“我想要一个家,他却只想当一个杀手,做一个没有软肋的刺客。前两次,我听他的话,服药打掉了。最后一次,孩子都成形了,他一剑下去,就没了。”

  

曾经触碰不得的伤痛,经过长年累月的流血与舔舐,再扒出来,已然是不痛不痒的陈疮,“我再也做不了母亲了。”

  

穆典可看着百翎黯黄的脸庞——其实是个美人,只是眼皮长年耷着,额纹丛生,一脸的愁苦态。

  

为情所困的女子,都很苦。

  

“我不要他命,只想要他一双腿,没有腿的人是使不出不式剑的。他最在意什么,我就毁掉什么。”

  

百翎看了穆典可一眼,“对你来说,他只是师父,只用教你剑法就足够了。你并不知道你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多残忍。”

  

“我并不想知道。”穆典可说道,“斯人已矣。”

  

“是啊,已矣。”百翎喃喃,恍然如在梦境。

  

穆典可的杀心在这一刻消去了。

  

百翎是给千羽下过毒,那些毒也确实会在后来导致千羽行动变迟缓。但也不能说,没有百翎给千羽下毒,千羽就一定不会死。

  

终究,杀死千羽的那个人不是百翎,是穆沧平。

  

“说说宁苇霜吧。”默了一刻后,她开口道,“你们是怎样逃出青州的?又为什么会到洛阳来?”

  

“我当时在外执行任务,徐攸南传密令,让我改道兖州,护送一个人去川西。”百翎缓缓说道,“我到了以后才知道是宁苇霜。第一反应当然是害怕,可是你知道,徐攸南这人,一向最会拿人私隐。我不敢不听他的。”

  

“至于宁苇霜为什么会怀了孩子,又是怎么逃出的青州,我并不清楚,也并不想知道。”

  

“我们一路往南走,入川没过多久,杀手就来了。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每次不出三天,就会被找出来,为此死了许多金门暗桩。”

  

“那女孩子是个聪明人,说要去哪里都是徐攸南替她安排好的,既然藏身地暴露了,说明徐攸南出事了。宁家不会去跟徐攸南过不去,也想不到这一层,多半是六公子出手了。”

  

“…后来发生的事也证实了她的猜的是对的。追杀我们的那些人,不全是宁家的人。后来,连‘孤鸿影’和新耀字辈都派出来了。我们放出了好多求救的信号,始终联系不上徐攸南——这几年里,圣主已不像从前那么信任他了,收回去他手上很多权力,大部分的‘随风潜入夜’也都不归他管了。好在,我在地字宫多年,武功没说多强,藏匿的本事总是学了一些。”

  

“小宁——宁苇霜,这个时候大概也彻底看清楚了,圣主是铁了心要她的命,就算是徐攸南也护不住她了。她求我带她来洛阳。我以为是因为洛阳是穆门根深之地,明宫势力难以大张旗鼓第介入,她想搏一把,向死而生,却不想她打的这个主意。”

  

百翎摇了摇头,笑叹,“太荒谬了!更荒谬的是,她竟然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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