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队锐骑凿入越军愈发凌乱的军阵,忌惮的撞击声、凄厉的惨嚎声霎时交织成一片,前阵顿时一片血雨翻腾,大批步卒已经无法魏朝铁骑的冲锋,便如秋收的庄稼那般,被一片片的犁倒。
先前梁克贞面对符彦卿所部骑军的攻势,指挥步军尚还能组成密集的阵型拼死一搏,如果对方要死磕,伤亡也势必十分惨重。然而明明是同样的军队,眼下越国步军气力更为衰竭,又因长途跋涉、无功而返,士气也低迷得很。
符彦卿这才使出了真本事,指挥骑军正面冲击、迂回包抄、声东击西、直捣软肋使得越国步军晕头转向、疲于应对,直至前后队列不分,乱成一团,自然也就只能被汹涌突进的锐骑冲击得七零八落。
眼睁睁的看着前面道道兵刃盘旋卷落,激起血光飞溅,众多同僚惨嚎着扑倒在地,旋即被奔腾过去的战马踏得血肉模糊大批步卒心惊胆战,士气与斗志都已然降到了极处。饶是仍有些将官军校厉声叱喝,试图控制住颓势,却眼见更多人开始惶恐后退,能够坚持守在原位上的士兵变得越来越少梁克贞、李守鄜眼见大批士卒开始如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奔走,阵列难以维系,溃败之势无可避免他们也只能忿恨的喝令往南奔逃,使得魏朝军旅很快便形成了一边倒追杀的局面。
符彦卿以一万数千之众,大败越国援吴的军旅梁克贞与李守鄜带领败军一路狼狈溃逃,又抛下无数的尸首,加上途中离队失散的兵卒,逃回越国下辖疆土时剩下两万多人,直接折损了三四成的兵力。
楚、越两国相继溃败,吴国自然更是独木难支,仍在负隅顽抗的城郭也如狂风巨浪中漂泊的小舟,随时都有可能倾翻沉没。
吴国权相徐温所处的升州上元,连日以来也面临巨大的攻击压力,损毁的防具、残破的衣甲、横七竖八的尸体在千疮百孔的城墙上处处可见。浓重的血腥味,乃至呛人的糊味四下里弥漫,到处都是惨烈至极的景象。
尤其当魏朝抛射出大量的猛火油弹,大片的城墙登时烈焰冲天,暴蹿的猛火肆无忌惮的在城墙上蔓延着,各处城关热浪滚滚,逼迫得守城士卒只得躲得远远的,眼睁睁看着守城用具相继焚毁,还有那些被烈火吞噬的同僚疯狂挣扎的身形不但上元城下,乌压压的人头涌动,与城墙上方狼狈抵抗的守军不断的对射魏朝舟师也已经突破临近上元城的港汊水寨,江面上那一艘艘楼船,也如同大型的攻城堡垒,无数的水军健儿像工蚁那般往来不息,不断的运送着石块、火弹,准备继续轰击陆上那愈显残破的城墙升州上元,也就是后世的南京城,虽然在南北朝时节便已是舟舶继路、四海流通的繁华景象,可是昔日南朝故都,被隋朝攻破时宫宇已早被付之一炬。按史载也要等到南唐取代杨吴政权之后定都金陵,扩建城邑,得山川水势之利,形成独具防御特色的军事要塞。
徐温也是意识到了上元城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而至此开设霸府,并已打算将升州升为金陵府,取代都城成为吴国第一名城要所可是他经营上元城的年头毕竟有限,眼下繁华归繁华,但城防设施,也还远没有达到走正史线他义子徐知诰篡吴迁都至此之后,继续修筑加固兴建的城郭规模。
所以即便现在的上元城,比起寻常城郭还算是城防坚固,可是如果遭受声势浩大的魏朝军旅夜以继日的猛攻,似乎还差了一些火候。
更何况,走正史线再过个五十多年,宋朝大举南征,一路势如破竹,最后三面进攻,照样还是一举攻入已经由南唐三代国主经营加筑的金陵城若是大势已去,再坚固的堡垒,也终究会有被攻破的一日。
诸如云梯、壕桥等大批由良工巧匠成批量打制,经由舰队输送渡江的诸般攻城器械,由大批军士操控着,又推至城下不远处。成排耸立的投石机,也正向城头发射出成片的石弹、火弹,沉重的石块呼啸破空砸落,对于坚固的城墙所能造成的破坏也十分明显。石弹砸在城门楼上,致使大片的砖石断木崩塌,砸死了不少士兵,还有惊惧的军卒闪避不迭,直接被急坠下来的石弹打翻,当即被碾成血肉齑粉;
而刻意被猛火油弹锁定住的区域,也与火海地狱根本没有分别,大量火弹纷纷砸下,不断的助长火势,守城用具被大片焚毁,慌乱的吴军士卒根本无法靠近这片区域,城墙被隔绝开来,同时也使得守军混乱的势头不断加剧。
在攻城器具的掩护下,大批魏军士卒利用云梯、井阑蚁附攻城,终于又有一员步将率先登上城墙,他抡刀便斩,一名吴军小校首当其冲,胳膊顿时被卸掉,血雨冲天而起,又有杀猪般的惨嚎声响起。那员步将继续挥刀冲杀,相继又有七八名士卒被他斩翻,还有几人顿时头上脚下的栽下城去!
有先登勇士领头冲杀,顿时在城头扫开一片空间,周围几架长梯,源源不断都有军卒攀爬了上来,大批悍勇步卒争先疾奔,纷纷扬起手中钢刀长枪,便朝着眼前那些吴军守卒涌杀了过去。
经过连日攻城,这已经是魏军第四次冲杀上城头,与吴国守军进行白刃战厮杀了前几次虽然能够倚仗城险,勉强打退敌军的进攻,怎奈何魏军动用了大量精良的攻城器械,气势上又完全处于上风,攀上城墙的将士各个如打了鸡血一般,反观吴国守军苦苦抵御攻势,熬到了现在,却盼不来任何一路的援兵,无论气力与意志也都临近于极限了就好比一颗参天大树,却不断的被利斧凿击,已是摇摇欲坠,现在也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倾倒。
目睹不远处麾下守军节节败退,涌杀上城关的魏军锐卒也已抢占了大片空间。吴将李德诚在一众亲兵的掩护下不断的后撤,面色苍白,眼中满满的也尽是骇惧之色。
李德诚这个被誉为福将的宿臣,当初由徐温任命指挥吴国水军,同魏朝舟师于油江口进行水战,结果却没料到成了新式火器的试刀石,大败亏输,逃回升州上元。由于战事紧急,徐温也顾不上追究其战败之责,他还要分担据守上元城的防务,不免仍要硬着头皮抵挡魏军的攻城,也难免心急如焚,连日上火,嘴上都已起了老大一个泡一个人的运气,到底比不过天下大势李德诚倒是有心死守保住上元城,可是其统军用兵的本事本来便是比下有余,不上不足。随着吴国元勋死的死、叛的叛,还有周本那等不愿参与朝政国事,处于半归隐状态,如今就算兴兵来救,也已是远水解不了近火的名将吴国将才凋零,只得让李德诚来挑大梁,而与魏朝辈出的将才交锋斗阵,这也当真是难为他了。
“徐公徐公眼下又在何处!?”
情急之下,李德诚当即又失声大叫起来,然而斜侧又有一阵犹如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传入耳中。当他惊惶望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手中紧绰的佩剑,也颓然落到了地上李德诚面色凄苦,可眉宇间似乎也有一种“这累活我干不了,爱咋咋地”的释然,便叹声说道:
“罢了事到如今,再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这上元城恐怕终究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