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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攻防心理(四)

新顺1730 望舒慕羲和 6797 2024-07-16 19:56

  

然而,英国会派海军来支援直布罗陀吗?

  

事实上,在这场大火的几个月前,也就是大顺的海军出现在直布罗陀,并且击败了爱德华·博斯克恩的舰队后,伦敦就出现了混乱和恐慌。

  

关于中国人将和法国人、以及流亡的詹姆斯党人、天主教徒、苏格兰人、爱尔兰人一起登陆英国、并且要把英国每个国教徒强制改信天主教或者佛教或者他们的儒教的传言,就层出不穷。

  

本来就是多事之秋的时候,总是祸不单行。

  

老国王乔治二世的身体,又出了大问题。

  

毕竟也是年近八十的人了,而且因为饮食结构的问题,便秘是不可避免的。老国王依旧很久没有露面了,据传闻,说是一次拉屎的时候,用力过猛,八十多岁拉屎用力过猛出大血,很正常,具体如何无人知晓,但这些天确实一直没有露面。

  

如果,英国此时不处在转型期,那么凭借其政治传统,老国王没了,新国王接班便是了。

  

然而,现实是英国此时的内部矛盾,非常的剧烈。

  

国王的继承和交接问题,不只是简单的接班,而是很可能面临一场政治上的巨大清洗。

  

因为,现在掌权的,是辉格党。

  

而王位继承人、国王嫡长孙身边的王孙党领袖人物,是约翰·斯图尔特。

  

身上的标签,真的很标签化:苏格拉、托利党、王权压制党争主义者。

  

约翰·斯图尔特的政治思想,得自于博林布鲁克子爵,并且常年在小王孙的身边灌输博林布鲁克子爵的政治思想:贤君明主、爱国君王、废除党派、消灭党争、恢复传统。

  

人类分为两种:愚昧的芸芸众生,和少数的尊贵精英。值此各阶层见利忘义、私利泛滥、传统凋亡、政治肮脏之际。那些出身高贵、才干出众者,理应站出来,将国家从龌龊者和腐败者中拯救出来,并且取代他们,由道德高贵的人治理国家。

  

英国已死,对利益的追求无处不在,掌权者肆意掠夺财富,罄竹难书。这一切,都因为英国的自由的传统精神已经死亡和凋零而回归英国传统的宪制和自由的原则,必须有赖于一位伟人的出现,也就是一位真正热爱英国的国王,才是英国仅存的希望只有依靠一位真正的、超越了党派之争的、凌驾于所有宗派和政党之上的、能够任用贤人和道德高尚的精英而不是因为党派的利益而选择执政的、伟大的国王,才能改变这个已经腐败了的民族,被糟践了的传统方可恢复他所失去的美德基本上,博林布鲁克子爵,是希望恢复英国那种“传统的宪制和自由传统”,是和伏尔泰描绘中国差不多的玩意儿的,自己为英国编造了一个他幻想的传统。

  

因为这是个复辟党、詹姆斯党人、跟着小王王位僭越者混的乡绅、已经被辉格党大权独揽之后几次对抗都败的一塌涂地的人,嘀嘀咕咕编造的这些根本不存在的传统,实际上只是在反对辉格党的寡头政治。

  

他不支持绝对君主制。

  

但他认为现在辉格党得势,非得一个真正的、凌驾在党派上的君主,才能干爆辉格党。

  

而他所鼓吹的“传统的、道德高尚的贵族乡绅”,也基本上只存在于扯犊子中——凡是政治不得意的、被排挤的、无法进入宫廷的,似乎全都“道德高尚、怀才不遇、小人当道君子难行、真正的君子在乡村郁郁而终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朝政把持着寡廉鲜耻的小人手中”。

  

但凡有党争的国家,都差毬不多。舆论上,得势的一定是“小人”、党争失败的一定是“君子”。

  

至于他所鼓吹的传统,到底是个啥玩意儿,真的挺抽象的:好的、道德的、不自私自利的、有奉献精神的…总之,一切褒义词,都是传统。

  

而与这些褒义词相对的,那都是不传统的罪恶,而现在这么乱的原因,就是传统尽失云云…

  

这连旧瓶装新酒都算不上,各国扯犊子都这么扯,众正盈朝反对奸党的时候是这一套、新旧党争的时候是这一套、法革之后复辟还是这一套。

  

当然,博林布鲁克自觉关于党争问题的看法,也算是此时欧洲各国的很多传统的精英阶层的一个并不边缘的观点。

  

比如,华盛顿就说:由于两党纷争所产生的天然报复心理,而使斗争愈演愈烈。在不同的时代和国家中,这种党派纷争的交替统治,干下了令人厌恶的罪行,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专制的主义比如,杰斐逊说:如果要和党派一起进入天堂,我宁可不去天堂。

  

比如,孔多塞说:法兰西共和国的基本需要之一,就是不要政党。

  

当然,此时博林布鲁克子爵的这一套想法,很多都被灌输到了即将继位的乔治三世身上,也就是老国王乔治二世的孙子身上,因为老国王活着就是在盼着儿子死结果儿子真的死在了他前面,所以是孙子继位。

  

而都传言乔治三世可能用来取代纽卡斯尔公爵和威廉皮特的约翰·斯图亚特…这个,在英国市井里,基本上可以理解成吕不韦和嬴政的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说是王世子死后,这位就和世子妃、也就是乔治三世他母亲,交往甚密,真假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是历史上七年战争签《巴黎条约》的时候,伦敦街头可是公开焚烧了他和王太后的纸人和长筒袜——因为有件事确实是真的,王太后还是世子妃的时候,人们问他约翰·斯图亚特的最大优点是啥?世子妃说他有一双修长的双腿,所以为啥要烧长筒袜其实还是烧这里面的隐喻。

  

这种男女关系,在英国不算啥大事。

  

但约翰·斯图亚特的政治意图,从未隐瞒。

  

把英国同德国政治牵连切断,摧毁辉格党大家族的寡头政治,维护国王对议会的支配地位,塑造一种贤君明君支配议会而不是被党争支配的政治生态。

  

并且,他素来认为,自己的事业是正义的。

  

而且,这种想法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

  

因为,英国折腾了这么久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位居然会说英语的国王!

  

而一个会说英语的国王,是斩断英国和德国政治牵连的前提。

  

现在乔治二世因为拉屎用力过猛,估计是悬了,毕竟也八十的人了。

  

而局势逐渐明了,那些英国的乡村党、托利党、被排挤在辉格党寡头圈子外的贵族们,顿时也都活络起来,开始支持还未继位的乔治三世,并且开始攻击威廉·皮特的政策。

  

说皮特多次对法国海岸的袭击,耗资巨大,除了他自己的面子和荣誉,什么都没得到,还为他制定了一个专有嘲讽短句breaking

  

拿金锞子砸人家玻璃的傻吊。

  

说大顺对印度的袭击,都是因为威廉皮特咄咄逼人的海洋帝国政策,使得“因为在印度的激进政策,引起了中华帝国的警觉和恐慌,于是才选择攻打印度。如果不是这样的激进政策,中华帝国并不会向印度出兵”。

  

甚至对他进行一些人身上的、很不荣誉的、身体缺陷上的讽刺:他就是个被通风折磨的、心理燥郁的跛子…

  

等等、等等。

  

虽然,其实就大顺参谋部这边的看法,认为威廉·皮特耗资巨大去攻打法国本土、尝试失败的登陆,其意义非常重大,这使得法国人不得不把自己能够一战的主力舰队分成几部分,以保护他们的海岸线,避免被舆论攻击——这一点,大顺是非常了解的,因为明末的时候,农民军想要调动明军的时候,就去攻打有藩王的城市。

  

本质上,差毬不多。虽然法国没有藩王城市,但法国的宫廷斗争,使得国务大臣必须要抗住舆论的反噬,不得不做出错误的战略来分散兵力,防备英国的登陆。

  

但是,这种战略上的正确,一旦被反对派当做攻击理由的时候,那就是实打实的breaking

  

guineas了。

  

至于他们反对的真正原因,或者说深层次的阶级因素,后世老马有篇分析托利党和辉格党的文章里,已经说的很一针见血了。

  

他们是laudatores

  

acti往事的赞美者,是传统、是良心…但实际上,他们是地租的狂热的拥护者。

  

他们之所以对旧英国政治制度和宗教制度恋恋不舍,因为他们一直依靠这些传统统治着英国。

  

“托利党”是个神圣的名字。听起来是政治上的战斗的呐喊,是传统的保卫者,是往事的赞美者。

  

但“保护关税派”或者“地租受益者”,就是个凡俗的称呼了。

  

托利党人和其他资产者的区别,也就等于地租和工商业利润的区别。

  

地租是保守的,利润是进步的;地租是民族性的,利润是世界性的;地租信奉国教,利润则是天生的非国教徒…

  

把这些阶级问题一摆出来,不管是博林布鲁克子爵也好,还是约翰·斯图亚特的托利党也罢,支持他们的那些托利党人、乡村党人、乡村派、传统派,已经不想再打下去了。

  

因为他们没有得到好处,也得不到太多的利益。

  

蔗糖和他们的土地地租有关系吗?

  

贸易和他们的土地地租有关系吗?

  

大顺参战之后,日后可能连羊毛贸易都要出事,地租肯定要下降,咋整?

  

辉格党的改革里,既有土地税,也有烟酒糖茶的消费税,这些税赋大半实际上都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波沃尔开创了个给政敌扣帽子的先河,谁反对内阁,谁就是“詹姆士党”,大帽子一扣,谁也不敢说话。

  

连沃波尔自己都知道——和平,才能将那些在土地税之下呻吟的乡绅从托利党方面争取过来——可是,打仗是要花钱的,是要缴纳土地税的,英国政府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得靠税收。

  

对外扩张的主要利益,都是新兴资产阶级拿到了,这些靠着地租过活的乡绅,得到的好处能有多少?

  

国债已经飙升到了1亿5325万英镑,折合四亿五千万两白银,将来还国债,还有可能降低土地税吗?

  

之前托利党人有限地支持了纽卡斯尔公爵和威廉皮特,因为他们承诺,战争之后的利益,将会削减土地税,将把土地的五一税,降到十五税一。

  

然而,现在看来,可能吗?

  

争夺的重点,是那些产糖的岛屿,这些老派乡绅们、植根于英国广大乡村的保守地租贵族们,能拿到多少好处?

  

正如老马的那辛辣的笔触所描绘的:托利党是神圣的词汇,是传统的守卫者,抽象所以才神圣。但要是说他们是为了地租、为了土地税降低、为了阶级利益而反对,那就俗了。

  

所以,他们现在反对战争的理由,当然不会说因为这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而实际上,他们有威权倾向、支持一位凌驾于党派之上的真正的爱国的、传统美德的君主的原因,本质上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一种体现。

  

伴随着资产阶级的壮大,土地占有的利益服从于金融集团的利益、地产服从于商业、农业服从于工业、乡村服从于城市…而托利党实力的物质基础就是地租,然而辉格党是资产阶级找了一群贵族当皮来实现他们的诉求。

  

经济基础的改变,使得托利党玩党派政治,当然玩不过辉格党,因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从工商业收入和国债体系均等土地税开始,他们就肯定玩不过了。

  

既然玩不过,那自然要期待一个凌驾于党派之上的、传统的、真正的君主了。

  

那么他们用什么方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俩字:反动呗,还能咋办。

  

除了反动以外,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力图用强力保持那些从工商业逐渐发展超越了农业起就已注定要复灭的制度和政治权力,所以自然只能反动地追求一位强力的、凌驾议会之上的君主了。

  

这很正常。

  

当然,还有个更直观的导火索:当初说好了,国债用茶税、糖税、和棉布奢侈税来还,他妈的现在打成这样的,老子买的国债,你指望鸡毛还?茶税…他妈妈的茶税已经没了!唯一产茶的国家,都把舰队开到直布罗陀了,伦敦茶叶交易所已经崩了,哪他妈的还有茶税可收了?

  

威廉·皮特反对向北美殖民地征税,可是在美洲打仗是要花钱的,凭什么让老子出钱在美洲和法国人打仗?为了得到美洲殖民地的支持,战争期间一直对北美是怀柔政策,反倒是自己家里这些老传统的乡绅,土地税的事说好了降降降,结果对本来就心怀不满的北美怀柔,让我们这些真正的传统英国人继续出钱?

  

对外扩张,你卖呢绒我租地养羊,你也赚我也赚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现在,你好我不好,那矛盾就要爆发了。

  

老乡绅们托利党们,必须得问一问了:这英国,到底是资产阶级的英国?还是我们这些传统贵族的英国?是那群清教徒新教徒金融资本的英国?还是我们这些国教传统士绅的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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