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带头开喷的亨利·米德尔顿。
是大庄园主,家里土地30万亩以上,财产化的奴隶数百人。
一看这阶级属性,便可基本猜到历史上在北美独立战争中,他的态度。
简单来说,软弱、摇摆、妥协;两面下注。
自己站保王派。
儿子在宣言上签字站分离派。
多次反对从英国分离。
战后因为儿子是开国元勋的缘故,他是为数不多没有被“没收逆产”的保王派成员,30万亩的种植园也都保留了下来——相较于宾家族傻呵呵的直接就站保王派,也不多方下注,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可以这么说,没学会在变革和混乱年代,多方下注、家族子弟加入互相敌对以至于兄弟阋墙的大地主、大家族,那都是没当明白的。
这亨利·米德尔顿,那就当的非常明白、思路非常清晰。
一方面,英国之前的重商主义政策,他是受益者。因为英国有靛草、麻之类的种植补贴和购买补贴。
另一方面,英国的重商主义政策,在北美的农业达到一定阈值之前,是保护北美种植业的——这种保护,确保了北美南部种植园的种植业,不会受到强势的法国和西班牙的竞争。
不要以为法国真的不懂经济,是法国的糖便宜到一定程度,逼出来的《糖税法》。
也不要以为西班牙人干啥都废物,西班牙人种烟草种的相当不错,弗吉尼亚烟草与哈瓦那烟草,孰好?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此时英国的工业发展,没跟上北美的种植业发展,使得北美的种植业已经达到了这个“由忠到反”的阈值,因为英国的工业无法吃下这么多的原材料和农产品。
但这个阈值,也就刚刚达到——历史上后期英国工业革命爆发,南方很快就和英国的经济又贴在一起了。
于是,于此时,这个阈值刚刚达到的时候,南方州对于英国的态度——尤其是大顺在去年的费城大会上表示要废除英国的航海条例后——态度是相当暧昧的。
北方州,比如马萨诸塞等。
要说他们想不要要土地?
肯定是想要的,大量的贫民是缺乏土地的,否则新英格兰也不能在阿卡迪亚大驱逐后,很快就募集了万数人“闯关东”。
但问题在于,你连土地都没有、你都穷的往苦寒之地的北方跑就为了点地,怎么会有资格来费城开会呢?
根本就“没有资格”来开这个会嘛。
而来开这个会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都是做大买卖的,走私、卖茶、卖布、放贷、卖奴隶、卖酒的。
就算经济上不是太达标,那最次也得是共济会的成员,而要成为共济会的成员,除了一些特殊的“打手”,最起码也得是医生、律师吧?
伴随着大顺帮着阿卡迪亚人搞了“海上游牧战术”后,北部几个州可谓是首当其冲。
弗吉尼亚挤在中间,是往西北开拓。
而大顺这边拿着海权,打的都是东北地区的州。
像是汉考克家族这样的大商人,他们的诉求是啥?
还不是自由贸易、免除关税?
像是马萨诸塞州蓬勃发展的朗姆酒产业,他们的诉求是啥?
还不是自由贸易,免除糖税?
这些,在上次会议上,大顺已经表示,肯定是要废掉英国的航海条例的。
马萨诸塞等州,这些年因着航海条例的保护,造船业也已经发展起来了。
比起英国造船还得种树,北美这边直接砍树就行,那成本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而且之前因为英国的保护主义政策,对油脂、松节油、木焦油、帆布、雪松桅杆木等,都有补贴,使得北部州的造船业也已经起来了。
废了航海条例,哪怕加上《航海法》而不只是《商品列举法》,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八分利、二分害。
如此一来,能到这里开会的北方州的大商人、大作坊主、旧地主,自然也是站在南方种植园主的一边,狂喷弗吉尼亚。
这也是经济因素决定的。
弗吉尼亚种烟草,他只能不断追求土地,因为这年月没有化肥,烟草吃地太狠了。
历史上,山东地区的烟草业能够发展起来,即便当时山东其实没有可以占新地轮作休耕的条件,但山东有另一个条件啊——渤海湾对面是东北,东北有豆饼,豆饼是化肥出现前性价比最高的肥料。
但现在,北美并没有大豆,也没有智利硝石,鸟粪石产业也还早着。
那弗吉尼亚的真正统治阶级,也是囿于这个经济基础、物质条件,肯定是对外扩张最激烈的一批人。
靠农民单独对外扩张…那是毫无效率的。
必须得有一群“土地贵族”,或者“土地利益极大的大资本”,才能高效扩张。因为,扩张,需要组织力,没组织力、没资本投入、没政治强力——国家强力,本身也是一种经济力——真以为阿拉巴契亚山以西的土地,都是靠牛仔、游骑兵、爱尔兰羊倌弄出来的?
如今这局面,就是刘玉这边特意搞得“挑动大商人、种植园主、旧地主;斗新土地主、土地投机商”。
而此时,弗吉尼亚的代表们,也是据理力争。
罗伯特·丁威迪,乔治·华盛顿等,也是唾沫横飞。
现在报复的,是阿卡迪亚人。
导致出现这情况的,是大顺参战这个“意外”。
阿卡迪亚人在北方烧镇子,关我们鸟事?我们在俄亥俄谷地圈地,打的是当地的印第安人,也不是阿卡迪亚人。
大顺烧种植园、解救奴隶,你们倒是和大顺干啊。找我们的麻烦干啥?
说到底,根源就是,南方种植园州和北方州,现在都希望战争赶紧他妈的结束,好赚钱。
而对弗吉尼亚来说,不能拿到俄亥俄的地,那么公司就要破产。
这些股东里,都是些赫赫有名的人物,说是在各个地方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而大顺给出的停战和平条件之一,就是必须要划定边界,各州也好、或者你们遵照奥尔巴尼会议精神搞个州联也罢,总之,谁越界,你们就得抓。
现在,这问题摆在明面上了。
对弗吉尼亚来说,就是个敢不敢对着英国这边要划边界的使者,说一句“此乱命也,弗吉尼亚不奉诏”了。
不敢,那就好说。
俄亥俄土地投机公司直接破产,划定边界。
敢,那也好说。
弗吉尼亚代表,大可愤然离席,曰“此乱命也、不奉诏”,回到弗吉尼亚,组织军队,直接开战。
不管是敢,还是不敢…
在现实面前,这就不是个“据理力争”、“讲道理”、“讲法律”能讲清楚的事。
要么认了。
要么起兵。
实际上,这第二次的费城会议,就是其余州给弗吉尼亚下最后通牒的。
如果弗吉尼亚不接受,那么各州将为和平而做最后的选择:组建州联民兵,出钱出物,和龙虾兵一起,抓捕抗命者。
因为,大顺的贸易大使,真的把和平的曙光带来了。
和之前不同,这一次的贸易大使,手里拿出来了停战条款,公布了很多和北美这群人有关的内容。
上一次只是放了许多空炮。
最关键的是上一次,贸易大使可没拿到朝廷的真正授权,任何条款都只是“建议”、“应该”、“大约”。
而大顺的王朝性质,注定了这些贸易使者,没有朝廷的命令,屁用没有。即便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便说便宜行事,那也得是有朝廷给定个基调。
这一次是真拿出条款了。
而且大顺的高规格的使节团,也已经到巴黎了。
这是真正的和平曙光,证明大顺这边真的准备要谈和平了。
当然,和平,可能是大顺决定和法国一起,拼一波上岛;也可能就是这么谈。
大顺之所以决定要和平,倒不是因为打不下去了。
而是能拿到的,基本上拿的差不多了。
最多再打两年,基本上也就再打一年,再打下去也没啥成果了。
而现在,大顺这边的山东黄河河道工程,即将开启。
不是钱的事。
而是大顺急需大量的舰船,并且划定好边界后,开启以淘金热为底子的美洲西海岸大移民计划了。
战争一旦结束,大顺需要退掉一些战舰、退伍一批水手海员。
或者叫“转业”。
将多余的军舰、海员等,作为大移民计划的运输工具,以最快的速度,在边界谈判后,赶紧往西海岸塞个几万人。
既是要挖黄河河道,这么大的工程,劳役方面和钱挂钩。而那些黄河新河道要占据的耕地,也需要解决。
这不是给钱就能解决的事,再说实际上其实也给不起来。
再者现在的大顺,容不下这么多的无地人口。哪怕说现在松苏趁着战争迎来了一波大发展,但也容不下这么多的“工资”人口。
除了移民,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移民固然要钱,但也需要船和远航水手。
现在只剩下“边界”问题要解决了。
边界问题,要解决的重点,在于需要有一个政府,出台法令,禁止越界,并且能够以暴力手段维系此法令的执行。
所以,这就需要,这个政府,不能是以土地投机商为主要势力,甚至要对他们进行彻底的清除。
这样,才能维系边界的存在。
不考虑埋雷、贸易、抵制茶叶等等目的。
若只是单纯地考虑边界问题。
那么,是北美十三州自己的议会也好、还是英国的总督也罢,这都无所谓。
关键是,不能弗吉尼亚说本州自有制度就是越界,边界得靠两边一起维护。
当然,即便只考虑边界问题,大顺这边也是绝对倾向于英国直接派总督的。
因为,对英国来说,管到阿拉巴契亚山就是极限了。
再往那边扩,对英国来说毫无意义、毫无收益、也根本管不来。
到时候惹毛了印第安人、大顺、或者法国人,还得英国出兵来顶,英国肯定是倾向于以阿拉巴契亚山为界、并且肯定会严守边界法令、甚至英国会主动组织边界巡查游骑兵。尤其是,被大顺逼着签下休克法自由贸易协定之后,更会如此。
而这场第二次的费城会议,对大顺而言,其主要目的,就是制造矛盾,确保弗吉尼亚的人不会绑着其余州的人,拿到一些政治正确的口号,把事情给闹大了。
还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利益”讲清楚,大家谁也别唱高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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