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和元年。
武帝年老昏聩,巫术盛行。
当时人认为巫师祠祭或以桐木偶人埋于地下,诅咒所怨者,被诅咒者即有灾难。
汉武帝晚年沉迷女色,后宫有多位佳人先后失宠。
为重新获得帝王的恩宠,后宫诸位多邀请女巫入宫,试图以巫术达到目标,同时对其所嫉妒者便施以巫蛊之术。
一时间后宫迷乱,时有发生因后宫的巫蛊之事而牵连朝中大臣的事件。
征和二年。
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被人告发为巫蛊咒武帝,与阳石公主通奸。
公孙贺父子下狱死,诸邑公主与阳石公主、卫青之子长平侯卫伉皆被诛杀。
武帝宠臣江充奉命查巫蛊案,用酷刑和栽赃迫使人认罪,大臣百姓惊恐之下胡乱指认他人犯罪,数万人因此而死。
江充与太子刘据素有间隙,见武帝年事已高,怕以后太子登基后会降罪于他,于是趁机陷害太子,并与案道侯韩说、宦官苏文等四人诬陷太子。
太子恐惧,为求自保,只得起兵诛杀江充。
后遭武帝镇压兵败。
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据,相继自杀。
亲近太子与卫家者,甚至守门小吏,皆遭到残酷血洗,冤死者血流成河,整个京都都笼罩在这恐怖的氛围之下。
此事件牵连者达数十万人之多,史称巫蛊之祸。
卫言每每读到这段历史,便心头发堵。
为卫家感到可惜,为武帝晚年的昏聩感到遗憾,也为江充苏文那些奸恶小人而感到愤怒。
倘若卫青霍去病还在,恐怕事不至此吧。
“言哥,又在叹气呢。”
耳旁的声音,把卫言拉回了现实,转头看去,这以后将会主宰帝国命运的青涩少年,苦涩地道:“抱歉,言哥刚来不久,就被我们牵连了。”
卫言清醒过来。
现实并不全是历史。
江充未死,许多人都没有死。
也许武帝看了壶关三老令孤茂的上书,突然醒悟太子被冤,立刻颁布赦免。
也许太子和其他家族,都有挽回的余地。
“希望如此吧。”
卫言可不想刚穿越过来,就要被斩首。
他看着隔壁的少年,故作淡定地道:“自己选择的饭,就算是牢饭,死刑饭,也要吃下去,怪不得别人。我与姑父姑母本就是从乡下来要饭的,什么饭不是饭呢?能吃就行,死也无憾。”
刘病已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这位远方表哥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畏畏缩缩,胆怯拘谨,看到马车或者人多都害怕,现在面临着被斩首的命运,却是如此从容淡定,着实让他惊讶。
可能是面临生死,突然就看透了吧。
刘病已不再说话,目光看向了牢室外面,那从上面洒落下来的唯一光线,怔怔发呆。
本是尊贵的皇孙,父亲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然而一夜之间,却落得如此境地。
任是谁,一时之间,都难以接受。
卫言看了他一眼,本想安慰几句,说不必担心,你定能平安无事,但又不太敢肯定。
毕竟这是大炎帝国,并不是历史上的大汉帝国。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改变。
牢室里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卫言转头看去,一名妇人正抱着婴儿缩在角落里,在给婴儿喂奶,但婴儿依旧啼哭不止,妇人满脸焦急之色。
看起来没奶。
不知道是因为此事惊吓的,还是本来就缺少奶水。
妇人急的几乎哭了出来,慌忙抱着婴儿,挤开了人群,跪在铁栏前对着外面哭着喊道:“大人!大人!求求你,给我些米汤。”
但是人多嘈杂,很多人都在哭喊着叫冤,外面根本就听不到。
也许听到了,也没有人理会。
都是死囚犯,过两天便要问斩,谁会理会呢?
妇人哭喊着,婴儿哭泣着,却都淹没在了嘈杂的声音中。
这时,一名身穿黑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带着一群甲士走了进来,杀气腾腾的气势,顿时让嘈杂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
中年男子扫视了一下各个牢房的犯人,方冷声道:“太子谋逆,已兵败逃亡,尔等皆是同党,罪不可恕!今奉陛下之命,特来押送尔等赶赴刑场,斩立决!”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惊恐至极。
刚刚才安静下来的牢房,立刻又变的喧闹嘈杂起来,叫冤声,呼救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卫言暗叫一声“倒霉”,他恐怕是活的最短暂的穿越者了吧。
正在他站起身,准备出去赴死时,刘病已突然抓着铁栏大声道:“太子呢?可已逃走?”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方冷声道:“暂时逃脱。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逃到哪里去?”
刘病已心头暗松,没有再说话。
正在此时,一名年轻的宦官手持文书,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喘着气道:“季大人,陛下有令,王室子弟和卫家子弟,暂且留着,等待逆贼全部抓捕归案再行处置。其余人,皆问斩。”
季姓官员立刻领命,派人把掌管这所牢狱的狱长叫来,拿出犯人名单,一一筛选。
最后,一大半的人被强行带离了牢房,直接送去了刑场。
刘病已的两个小厮也被带走。
原本卫言也在斩首之列。
他只不过是卫家远的不能再远的一个亲戚,算不得卫家子弟,连卫家的奴仆都比不得,不过在关键时刻,刘病已救了他。
刘病已从铁栏里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不让那些士兵带走他,大声道:“他是我兄长,是我父亲亲认的女婿。既是卫家子弟,也是我刘家弟子!你们不能带他走!”
季姓官员见他是皇孙,卫言又的确姓卫,不疑有假,只得作罢。
一个普通的少年而已,少带走一个没什么,反正以后等太子抓捕归案,所有人都是要处斩的。
卫言着实吓了一身冷汗。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牢室里突然就空旷了下来。
原本这间牢室里有三十五个人的,如今加上他,就只有九个了。
那名抱着婴儿的妇人,也被带走。
至于她怀里那名嗷嗷待哺的婴儿,自然也无法幸免。
天子一怒,管你是老人还是婴儿。
安静了一会儿,卫言突然转头看着隔壁沉默的少年,道:“你有妹妹吗?”
刘病已愣了一下,道:“有啊,怎么了?”
卫言奇怪地看着他道:“什么怎么了?你刚刚不是说,你父亲亲自认我做女婿了吗?你妹妹呢?”
刘病已:“…”
“言哥哥。”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名小女孩的声音,脆脆甜甜地道:“在这儿呢,我就是他妹妹。”
卫言神色一僵,回过头看去。
一名八九岁的小女孩,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虽发丝凌乱,衣裙褶皱,却眉目如画,双眸如水,清澈无邪,正笑吟吟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