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忙碌完庄园日常各种文件审批，窗外太阳已经落山。

他坐上魔能车，一路直抵红十字的大楼，刷卡进入后，看到雪莱夫人在大厅里喝着一杯果汁，看着手里厚厚的资料揉额头。

“你怎么在这？”

雪莱夫人一脸无奈：“出来透透气，四楼不少患者我都认识，有的合作愉快，有的合作不那么愉快，免得碰见了他们尴尬，所以我就下来走走。”

马修懂。

秘法会的金主是各路贵族，当然，贵族们是肯定不会承认的。雪莱家族和他们有来往也是正常。

“今晚手术是一个小时后进行，时间还早，不过这一批次全部手术完毕到观察结束，也是三个月后了。”

雪莱夫人拍了拍手里厚厚的病历本：“这40个人里，不少都是有来历的，还有几个明显是用的假名登记，估计是不想被认出来。不过这一群人里有一个，也是今晚要手术这位，你最好注意一下。”

“嗯？”

“这位，查理·布朗尼。”

雪莱夫人指着病历本上最后一个名字：“这位虽然我和他没有打过交道，但也听过他的事迹，他是布朗尼家族的幼子，查理的父亲是巴斯议员，共和国债务商会会长。”

马修和巴斯人很少打交道，不过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

这个商业共和国国家主体和最重要的产业就是商业贸易，巴斯共和国做出了两个创举，一是设立了巴斯保险商会，让保险变成了巴斯独有的社会兜底机制，二是成立共和国债务商会，令债券进入了普通人生活，意味着金融市场在巴斯已经不断成熟。

一直以来马修始终疑惑，为什么四大王国货币被巴斯绑架，大量资金会暗中流向巴斯，各国对此依旧保持默许。

目前疑问依旧没有解决，但经过贝尔那边持续了解，马修倒是明白了一点：通用巴斯金币，是五大王国达成的公约，并不是巴斯单方面的行为，而是各方协调之后达成的统一。背后无疑有着某些深层次的利益交换。

光以对商业的认知和金融力量的使用，巴斯独一档。

保险商会和债务商会其实都算是“国企”，巴斯共和国占据了超过百分之60的股份，以确保这两个极其重要的产业支柱在国家掌控之下，为所有巴斯人谋取利益。

债务商会的会长索耶斯·布朗尼也无法一个人决定商会策略，需要通过议会的流程审核。

“布朗尼家族规矩，子嗣成年后都会从家族获得一笔相同金额的资金，让他们自己去从事投资和经营，以十年为限，十年之后，就有资格参与家族之首的竞争。所以某种程度来说，他们家族内部的关系还远不如外面人好。”

“查理在布朗尼家族是比较特别的一个。”

雪莱夫人放下盛果汁的方玻璃杯：“他是一个喜欢冒险和接触新事物的人，这在向来稳重老派的布朗尼家族里，可以算是一个异类。”

和所有布朗尼家族的子孙一样，查理·布朗尼也有自己的商队，他有一艘中型运输船，一艘小型护卫舰，给商队取名为“穷查理”。

这个名字惹了不少笑话，很多人都觉得查理是哗众取宠，并且这种名字，是根本不可能有人想要找他们做生意，商人大多都很介意各种启示和暗示，市场变化又如海上海浪一样捉摸不定，总让人精神绷紧。

查理没有解释，默默离开了根本不缺乏商人的巴斯，直接去了卡尔马沿海。

每一年巴斯都有众多商人诞生，又有很多商人离去，财富来来去去，查理·布朗尼只是大海中不起眼的一滴水。

“不过十年后，查理回到巴斯，就已经有了二十艘船，超过200万的资产。”

雪莱夫人捋了捋耳发：“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马修琢磨：“卡尔马的暴利只能是和贵族有关。占有最有价值资源的贵族，中间商…洗黑钱？走私？”

“真聪明。”

雪莱夫人笑了一下：“相差不远。卡尔马佣兵团很多，不过你该不会以为这些人平时都是好好先生吧？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真正的仗，需要众多佣兵团不停地奔波？”

马修沉默。

卡尔马人忠诚勇猛不假，但卡尔马佣兵团绝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团体。或者说，佣兵本就是一种雇用性质的武装势力，有了武力就有了夺取资源的能力。

尤其在大海上。

海盗从来不少，而且有趣的地方在于，遇到海盗的大多是巴斯、阿基坦和萨克森商人，卡尔马人的船只航行反而很少遇袭，这当然能解释为“卡尔马人太穷，出海也没什么油水”。不过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巴斯商人常年奔波海上，船快路熟，而且通常有护卫舰护航，但依旧会遭到洗劫和阻击，这些训练有素的海盗是从哪里来的呢？

没有活儿的雇佣兵，换一身衣服，蒙上脸就是海盗。

这就是卡尔马人海上讨生活的方式之一。

“查理替佣兵处理各种棘手商品，将它们换成巴斯金券，抽取一定的佣金。可以说，他就是卡尔马佣兵和附近海域海盗们的黑市中间商，东西给他，然后他给金币，就是这么古老简单的交易。”

“他有什么特别的？”马修摸着下巴，很好奇：“仅仅一个黑市商人，你应该不会这么着重记得他名字。”

“虽然查理做的事并不算什么光彩，不过他是一个很纯粹的商人。”

雪莱夫人回忆：“有次他的船出海，沿着北面的洋流赶往巴斯，运送一批常规的货物，里面包括白蜡、蜂蜜、羊毛、药品与酒，风暴中船队偏离了航线，后来又被海下魔灵追逐，被迫停靠在极北之地的一片冰岛。”

那里海面已经被冰冻住，让船队根本无法航行，船队就在那里度过了8个月的冬季，他们拆掉了船上的甲板做燃料，以便在零下40度的严寒中保持体温；他们靠打猎来取得勉强维持生存的衣服和食物。

在这样恶劣的险境中，18个人死去了。但“穷查理”却做了一件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他们私毫未动别人委托给他们的货物，而这些货物中就有可以挽救他们生命的羊毛和药品。

为此，查理本人都差点因为冻伤而死在船上，他还是坚持不能动货物。

穷查理并没有宣扬这件事，原因在于——船上还有一些非常敏感，禁止进出口的违禁货物，那些货物就装在羊毛、蜂蜜、白蜡的罐子和木桶里。

不过其中一艘船上的大副就是秘法会的干事，因此对此一清二楚。

“虽然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如果他动了那些东西，海盗们就不再信任他，以后他也将被追杀…”

雪莱夫人一笑：“不过从结果来说，他的确信守承诺，没有动那些货物一根手指头，不是吗？在死亡恐惧面前，很少有人还能那么坚定和强硬。”

马修寻思，这不就是荷兰商人的故事吗？

只是穷查理的版本更加细腻和真实，并不是不想动里面的货物，而是动了也可能是死，倒不如忍一忍，忍过几个月就有出路。

“如果要找一个强力的巴斯商人，他显然是不合格的，不过要找一个熟悉卡尔马和巴斯的商人，而这个商人又敢于冒险，对新鲜事物充满兴趣…那么查理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雪莱夫人用手捂嘴，打了个哈欠：“好困。”

“忘了说一件事。”她突然说：“今天我就要告辞了。”

马修知道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倒也没有什么惊讶。

“这次的合作很愉快。”

雪莱夫人嘴角一牵：“希望下次还有好的合作项目。楼里这些秘法会学者会长期留在这里，从事后续的‘弗朗茨1号’研究和优化，我也还有一些别的事需要去处理。”

“那么告辞，马修先生。”

雪莱夫人将手册放入编织箱，她提上箱子，轻飘飘地走到台阶下，挥了挥手，一头小毛驴跑过来。

她坐上小毛驴，就那么毫无征兆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