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夜，月朗星稀。

孔书成回到505教室的时候，已经将近8点半了。今晚，吴霜老师负责轮岗晚自习，她见孔书成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通向实在之路》，有些诧异，但并没有说话。

回到座位。

沙沫也看了看他那本书，忍不住偷笑：“喂，孔乙己，你这是干嘛呢？这么一本大部头，你是用来辟邪的嘛？你可不要告诉你，打算用两年时间看完它哦。”

孔书成：“随便翻翻。”

说话间，他又将书包里的那瓶酸奶掏了出来，然后拧盖盖子，猛喝了一口。那瓶酸奶，是牛腩粉送给他的，喝起来感觉有点儿稠，但口感还不错。

“喂，孔书成，你居然上课偷喝酸奶，小心我……”

沙沫话没说完，就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吃惊地盯着那瓶酸奶看。仿佛，孔书成喝的不是酸奶，而是……一瓶82年的拉菲。

“沙沫，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就是想问问，这瓶酸奶是你自己买的么？”

“嘿嘿，并不是。别人送的。”

“女人送的吧？”

“喂，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一猜就猜到了啊，肯定还是个富婆送的吧？”

沙沫的笑容，有些诡异和变味儿了。

“喂，沙沫，你瞎说什么呢？一瓶酸奶，你又要上纲上线？”

“哈哈，你还说我上纲上线呢？我甚至都怀疑，对方是不是要重金求子，所以才会送你这么贵的酸奶呢。”

孔书成突然没说话。

他只是觉得沙沫的画风不对。然后，他又看了看那瓶酸奶，发现它的蓝色外包装，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标签上面写着的“Emmi”字样，也是中规中矩，看起来没有什么设计感，感觉就跟国产的“特仑苏”差不多吧。

“孔书成，你这个农民，知不知道，这瓶瑞士原装进口的Emmi酸奶，零售价是多少？”

“难道，比特仑苏还要贵？”

“切，你就知道个特仑苏啊？告诉你吧，特仑苏牛奶，一箱也才59块钱。可是，你这瓶Emmi下去，直接顶两箱特仑苏了。”

孔书成当时就震惊了。

有钱人的世界，太无情。

沙沫笑了笑：“其实，这种牛奶我也喝过，单买的话要140块一瓶，盒装的话，估计也要125块一瓶。所以，我刚才在怀疑，是不是哪个富婆对你有意思啊？”

“呵呵，富婆是不可能富婆了，肥姐倒是挺肥姐的。”孔书成笑了笑：“踏马的，冲你这么一说，这瓶酸奶我得悠着点儿喝才行啊。喝完之后，再拿瓶子当笔筒，没事儿也能装个AC。”

沙沫没说话，只是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孔乙己，你可真是个农民。酸奶开了，就得一次性喝光，不然会变质的。要不这样，下次我也带两瓶给你喝吧。”

“沙沫，你也想重金求子嘛？”

“滚你的。我请你喝酸奶，是希望你有空的时候，能传授一点儿数学的学习经验给我。哦对了，刚才，你跑去哪儿了？吴老师点名的时候你都没在，她已经把旷课名单都抄给龙飘飘了，你就等着罚抄10遍《离骚》吧。”

孔书成没说话，只有偷偷地将那瓶一百多块的酸奶喝掉之后，开始认真地看书。

没错，就是黄药师推荐的那本《通向实在之路》。

一开始，因为书中有些知识点都不大懂，所以孔书成并没有完全看进去。可是，大约过了半小时后，他居然越看越投入，越看越有劲儿……尤其是书中有关“物理世界里数的种类”、“黎曼曲面和复映射”、“傅里叶分解和超函数”、“纤维丛和规范联络”、“粒子物理学的标准模型”、“狄拉克电子和反粒子”等等方面的介绍，仿佛给孔书成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科学之窗。

不知不觉，他竟一口气足足看了两个多小时。

深夜，快十一点了。

高二0班的教室，渐渐无人，就连同桌沙沫也都走了。

孔书成依旧双手托腮，全神贯注地进入到那本《通向实在之路》。甚至，吴霜老师站在他身边，足足看了他两三分钟，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吴霜老师用手指敲了敲书桌，他才猛然发现，教室里早已空空如也。

“孔书成，快熄灯了，你还不走？”

吴霜老师将他手中那本《通向实在之路》拿起来，并且草草地翻了两页，然后面无表情地问：“这本书，是谁给你的？”

孔书成：“老师，这是我从图书馆借阅的。”

吴霜：“你在欺骗老师？”

孔书成：“没有，真是我从图书馆借的。”

吴霜没说话，只是突然将书翻到了最后的尾页。

尾页那张空白纸上，赫然写着一行字——“2014年，购于水木书屋”

吴霜冷冷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水木书屋，应该就在清华园里面吧？这本书，应该是隔壁实验中学的黄耀文借给你的吧？因为，咱们整个东饶市教育系统里面，真正清华毕业的老师，没有几个。”

孔书成没再辩解。毕竟，事实胜于雄辩。

吴霜：“你刚才，真的去找黄老师了？”

“嗯。”

“你找他做什么？”

“补课。”

吴霜片刻没说话，只是眼睛瞪得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孔书成，你……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就你这个物理成绩，用得着花那么多钱去找他补课么？还有，他黄耀文居然就让你看这种没有用的书？”

“吴老师，我觉得，这本书挺好看的啊。”

“放屁，这种书，是你们这个时候该看的嘛？这种书，你看得懂嘛？要我说，这本书不该叫做《通向实在之路》，而应该叫作《通向落榜之路》。你想想看，这本书整整1000多页，等你看完之后，这个学期都要结束了。”

“老师，我看书的速度很快，应该不需要那么久！”

“你别再说了。这本书，老师暂时没收了。你可以告诉黄耀文，这本书是被我没收了，他想拿回去的话，让他直接来找我。”

吴霜面无表情地就将那本《通向实在之路》夺了过去。

孔书成嗖的一下站了起来：“老师，您不能这样做！”

吴霜：“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因为，这不是课外书，这只是关于数学和物理方面的拓展书，您没有权力没收它？”

“什么？我没有权力？孔书成，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是在跟谁说话？”

孔书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平静地说道：“我在跟一个蛮横不讲理、而且对同行充满了成见的老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