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安七年之末,一场惨绝人寰的浩劫席卷京川一带。
接连几日的大风,就像那只恶妖的杀戮,一刻不曾停过。
后记有书:雾稀风起,有妖临川,血河万里,哀声恸天。
寥寥几字,带过了成千上万的人命。
光凭人,自然是什么都做不了。
也许是上天不忍,一个偶然路过京川的老神仙,以一把降妖锏杀了那妖物,人这才得以扭转局势。
此灾之后,降妖锏落入人间,各大灭妖门派亦如雨后春笋般林立而出,鱼目混杂。
那时起的人界,更是空前绝后地致力于打造各种各样的降妖器,以震慑妖物。
京川重建,皇帝设下妖狱一处,专门用来关押在人间胡作非为的妖。
而那把降妖锏,也便成了每一代妖狱首领的武器。
妖狱原先还只捉做坏事的恶妖,直到人类发现各式降妖器都好用得很,便肆无忌惮起来。
以京川为中心,人间但凡敢露脸的妖,无论好坏,只要被妖狱的人抓到,一定会关押起来。
人便这样,从最初的自保,到占领上风,最终为所欲为。
那妖狱对妖来说,真如炼狱一般,但凡进去的妖,就没听说过有出来的。
不是扛不住酷刑死去,便是在里头苟延残喘。
总之没有一个好下场。
死,或者生不如死。
世道如此,多少战战兢兢的小妖无处可躲。
原本深居山林之中的医仙云翳仙人,早在这浩劫开始之初,便私下帮助些受到牵累的小妖疗伤治病。
眼见着越来越多东躲西藏的小妖活得辛苦,云翳仙人不禁心生怜惜,与几个大妖一起设下了一道妖禁。
妖禁本是一道施了幻术的防御,凡人并不知道妖禁的入口何在。
也只有妖凭借自己的妖灵,方能安然无恙地进入妖禁,求得庇护。
而妖禁之中,也尽是一些躲避人类迫害,只求方寸安生之地的妖罢了。
人虽然知道妖禁的存在,可无奈对妖禁知之甚少,莫说没有轻易攻破妖禁的把握,连妖禁的出口在哪儿都找不到。
所以对那些愿意老老实实呆在妖禁里不出来作怪的妖,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原本担惊受怕的小妖们,在妖禁中一躲就是二十年。
而京川有妖狱坐镇,也这样泰安了二十年。
日子渐渐过去,人们似乎逐渐忘记了二十年前的血腥恐怖,那场浩劫也不过成了稚童口中咿咿呀呀的歌谣。
又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黄昏,日垂西山已有一阵,京川城中的各个商家逐渐准备打烊。
一处鲜有人至的偏僻街巷之中,有个跌跌撞撞的小女娃,正挂着泪水漫无目的地走着。
“娘…娘…”
她的声音渐渐沙哑,听起来已经喊不大声了。
右手的糖葫芦只剩下了两三颗,如今垂在身侧,沾了不少灰土。
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已经尾随了她多时。
“娘…”
“小妹妹?”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小女娃的心思。
她回过头来,纯真无邪的双眸里,映入了一个面色和善的中年男人。
“你可是在找娘亲?”那男人一嘴的黄牙,笑得倒是很友好。
小女娃怯怯地点了点头,垂着泪水,口中嘟囔道:“娘…不见了…”
那男人伸出双手,和蔼可亲道:“来,累坏了吧,我带你去找娘。”
小女娃略略忐忑地看了一眼那男人,又看了看四周,抿了抿唇,便乖乖伸手由着他将自己抱了起来。
手中的糖葫芦不知怎地掉了,小女娃焦急地望了一眼地上,嘀咕着:“糖…糖…”
“没事儿,待会儿我给你买新的。”那男人的声音渐哑,似乎带了一丝急促,搂紧了怀中瓷人儿般的女娃,朝着远处一间不起眼的茅草屋匆匆而去。
整个城郊,此时已经完全黑暗了下来,一声尖锐的惨叫划破夜空,转瞬便没了声响。
一片寂静之中,那间茅草屋的门慢悠悠地打开了,走出来的正是方才那个找不到娘亲的小女娃。
只是此刻的她,眼中早已没了慌乱不定,脚下的步子也是稳稳当当。
她伸手抹了抹自己一嘴的血,似是还在回味什么一般,鼻尖轻轻嗤笑了一声。
朝外走了两步,小女娃足下一顿,想起了什么,转身回过头去,对着那茅草屋轻轻屈指一弹。
瞬间,整座茅草屋被熊熊烈火笼罩,顿时火光冲天,劈啪作响。
小女娃斜眼看了一会儿,面色如常地转身走了。
边走着,那小女娃轻轻一甩自己的胳膊,摇身变成了一个星眸粉唇的无辜少女,一身浅水绿的长裙上,朵朵玉兰花盛开着,甚至有隐隐香气飘来,栩栩如生。
她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之中,面上满是餍足,不知走到何处,竟突然没有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