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诊断讨论会上祁镜的突然出现,让绝大多数人都吃了一惊。
不过作为会议的牵头人和台上的主持,何天勤和徐家康这对师徒倒没多大反应。尤其是徐家康,见到人来了之后还忍不住笑了起来:“总算是来了。”
最吃惊的还要数杨开云,毕竟周五刚见过面,逐客令也是他下的。自己之前还质疑过祁镜的专家身份,但现在对方就站在会场里,眼里只有满场的大佬,根本就没有他这个小医生的位子。
“这就是你说的朋友?”杨开云看了看徐家康,“他不是......”
“前两天见过面了吧。”
“见过,只是......”
徐家康没再出声,在这种主任环伺的环境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主持人的工作。而祁镜的到来把这份工作的难度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他必须紧绷神经面对这家伙的反常思维,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跟丢。
在徐家康看来,祁镜的出现是必然的,只是他的出现对其他人来说显得太过尖锐了。
一句“不是心脏的问题”就像耳刮子,抽得台下十来位来自一院和市北心内科医生的脸皮啪啪直响。如此直白露骨的意见,说得还那么肯定,简直和当面挑衅没什么两样。
既然是挑衅,那他就必须面对挑衅之后所产生的后果。
在场都是各霸一方的大佬,可不是底层打拼的实习生。谁都不喜欢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被人质疑专业性,能平心静气当做没听见的自然是少数,而剩下的那一大拨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你是哪儿的医生?一院的?”
“肯定不是本院的,我在这儿工作三十年了,就没见过这张脸。”
“不是本院医生还是请回避吧,要是外院来的,也请出示讨论会的通行证。”
“外院来的都是主任专家,这年纪怎么可能有通行证......”
祁镜掏了掏口袋:“通行证我有,何主任给的。”
“何主任?”众人看向了坐在一旁的何天勤。
何天勤一愣神,连忙摇头然后第一时间找到了徐家康。后者一个院内闻名的乖宝宝怎么可能干出这种出格的事儿,见了周围的视线后连忙摆手:
我没有!
通行证就是统一的工号牌底子,里面插上了特别为这些专家准备的黑框卡片,里面是急诊实习生用淡金色彩笔写的名字。
然而祁镜从兜里扣扣索索拿出来的那块好像和他们的有些许不同。
“这不就是一块普通的工号牌么?”
“嗯?你们的不一样么?”祁镜看了看自己的牌子,又把它快速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大概是和我的工号牌搞混了吧。”
“喂,这儿是全丹阳多学科的专家会诊,别开玩笑啊!”
“谁做事的?赶紧把这人请出去!”
祁镜叹了口气,听着这些话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在找座位坐下之前,还特地把手里的警示牌安放在墙边:“一个个都在质疑我的身份,也没人出口反驳一下我的观点。这儿是病例讨论会吧,不谈病例只聊资历真的好么?”
两年前,祁镜还不太敢这么说话,就连进了丹阳医院内部的病例讨论会,他也只是举手发言。
两年后,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毫无存在感的祁镜了。工作至今名气还是有些的,纵然传染病和其他科室的联系并不密切,他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认识自己,但发生了那么多事儿,总有些人会记得他。
用十多年后互联网上的一句话来概括:黑红也是红。
首先看出他的是丹阳医院的心内和消化科两位大主任。
齐瑞自不必说,急诊和心内关系密切,两人早就是老朋友了。而消化科的于涛也因为陈霄的关系,早早认识了这么号人物。
其实一开始两人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狂,年轻人嘛,露些锋芒没什么。可事儿并没有按他们的设想去发展,这家伙被一群专家说了一通竟然毫无反应。
狂妄的人不少,可狂妄得如此悠然自得,事后还能实施反击的人可真的不多。
“祁镜?”齐瑞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他。
一旁的于涛扶了把眼镜,仔细看了那人几眼,确定道:“没想到还真是这小子。”
“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其实在丹阳医院里,祁镜众多的标签中,“院长儿子”的头衔反而是最黯淡的。实力无可辩驳,可脾气态度方面实在不怎么样。今年年初他又高调出走,成了一家民营医院的副院长,引起议论纷纷的同时,对他的评价也出现了两极分化的态势。
齐瑞和于涛就是这两极的典型。
“还是那么的不消停,好好待自家医院里不好么?”于涛只看了祁镜两眼就猜到他来这儿的目的,回头举杯往自己嘴里灌了两口茶,说道,“听说那家医院只一开了个月就出了好几起纠纷,哼,民营......”
齐瑞见他这样,忍不住调侃道:“老于你怎么还来气了,搞得像训你自己的儿子似的。”
“我儿子?我儿子才本科毕业,没他那么耀眼。”于涛叹了口气,“我就是为祁院长不值,好好待在公立大三甲的急诊不好么,急诊大旗终有一天是他的。再说,就算要换地方也没必要偏去搞什么民营医院吧,把名字搞臭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我看他挺不错的,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儿。”齐瑞一顿彩虹屁拍得于涛很不舒服,“就算走错路了又怎么样?人生苦短,不就应该这样么。”
“好事儿?”于涛也不和他争,侧身拉上了身边的童淼,“童主任,你给评评理。”
“找我干嘛。”
童淼玩着刚到手没多久的新密蜡,不想掺和进去:“我和他又不熟。”
“当初那帮孩子去米国不就是你带的队嘛,还说不熟?”
“我一个外科,那会儿也一直窝在手术室里,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童淼回头也看了祁镜一眼,摇摇头,“真不熟!”
“不熟算了。”于涛也没再问下去,毕竟来这儿是讨论病例的,“齐主任,这小子说病人心脏没问题,你就不发表一下看法?”
齐瑞看着台上ppt里的心电图,再看着手边资料里的心肌酶谱报告,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真的,这个检查结果太过矛盾了,其实说什么都不一定对,唯一能符合所有现象的也就是一个冠脉痉挛了。
但真的有持续时间如此短,还能自行缓解的冠脉痉挛么?
况且病人还缓解得那么彻底,病后就像没事儿人一样......
“我也觉得不是心脏的问题。”齐瑞这声并非私底下说的,而是拿起了手边的麦克风对着全礼堂的人说的,“冠脉痉挛说到底就是心肌缺血,恢复起来没那么快那么彻底。而且病人一开始心肌酶谱就不高,说明心肌细胞就没遭到破坏。”
“齐主任,这是贵院的小医生吧?你的学生?”
“不是,别误会。”齐瑞笑了笑说道,“是祁院长的儿子,全丹阳最年轻的主治。”
“祁院长......”
“哦,有印象,我记得叫祁镜,就是上次在骨科闹事儿的那个。”
“哦,原来是他啊......”
齐瑞毕竟是心内科的大主任,也是一院特地请来的心梗专家,随口说了两句就把整个会场的走向拨回到了正规上:“大家都是来聊病例的,小祁给了个全新的方向,我觉得可以往这方面深挖。”
“齐主任的说法有道理,但一些轻度的冠脉痉挛也确实恢复得很快,这一点很难区分开。”
“而且病人前天早上也出现了相似的情况,市北做了检查后也高度怀疑冠脉痉挛。”
“那为什么心肌酶谱会没反应呢?”
“说明情况轻微,心肌细胞还没来得及破坏就已经开始恢复了。”
“这点我可不敢认同。”
冠脉痉挛看似与病人的症状和各项检查结果相契合,但其实齐瑞说的几个问题也确实存在,说穿了就是不好解释。既然不好解释,几个心内科主任就决定先不解释,从对方的路上走走看,看能不能走通再说:
“如果不是心脏的问题,那会是什么问题?”
齐瑞拍了拍身边于涛的大腿,笑着说道:“我倒觉得像是消化科的问题,胃离心脏还是很近的,急诊的急腹症也得排除掉心梗。既然急腹症要排除掉心梗,那来而不往非礼也,心梗自然也应该排除掉急腹症才行。”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干急诊,你说的急腹症其实已经基本排除掉了。”
“哦?排除了?”
“肝胆外科看过,消化科也看过,没什么问题。”徐家康接上了话,同时给身后幕布换了张ppt,“这是B超报告,消化科做的体检,没压痛反跳痛。”
说完他便看向了几位普外科主任。
B超检查很干净,肝胆都没问题,以裘学亭的饮食习惯,就连脂肪肝都是非常轻的,几乎可以无视。唯一可以算作异常的大概就是稍稍有些偏高的肝功能了,但其实偏高的幅度并不大,临床意义很难界定。
只是这些证据就能排除掉绝大多数急腹症。
童淼看了两眼:“要是能有张上腹部的ct就好了,单看b超看不出什么问题。”
徐家康说道:“其实病人一直不太喜欢做ct。”
“腹部平片呢?”
“也是一样的。”
“那就没办法了。”童淼捏着自己的蜜蜡,摇摇头:“证据太少,我不太好下判断。不过之后做的体检来看,腹部的问题并不大。”
“齐主任,其实急腹症也不至于会把心脏刺激成这个样子吧?”远处一位消化科主任也说道,“你没见过这样的冠脉痉挛,我也没见过这样的急腹症。”
“是啊,我也没见过。”
听着周围纷纷附和的声音,齐瑞耸了耸肩,预示着他这个为祁镜打头阵的先锋提前退出了争论的战场。既然病人不是心梗,也很有可能和冠脉没什么关系,他这个专攻心梗的心内主任其实用处非常有限。
退就退了,齐瑞本来就没想在这儿出风头。比起这些,还是看祁镜如何把眼前一边倒的局面扳回来更有意思。
随着齐瑞的“退场”,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标放在了祁镜的身上。
而此时的祁镜却压根没有病例讨论该有的紧张感,甚至态度都极不端正。从刚才徐家康摆出B超报告开始,他就接到了一通电话,现在正一个人坐在角落,低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让在场的主任专家非常尴尬。
“祁医生,如果需要打电话可以去场外打,请不要在这里影响我们的工作。”
“马上就好。”
祁镜做了个手势,依然侧脸听着手里的电话,嘴上还忍不住问道,“什么味道?”
“祁医生!”
“你们先讨论嘛......”
“我们这儿不是讨价还价的菜市场!打电话请出去!”
祁镜没办法,只能护着手机起身跑到了门外。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就靠在门边,防止他们趁自己不注意把门锁上。
但其实他还是原来那个他,但场内那些专家们在潜移默化下渐渐对祁镜的看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是心脏,也不是急腹症,周围的脏器一个问题都没有。本来他们也有一些讨论的方向,尤其几个心内科主任算是做足了功课,可被祁镜这么一搅和,想好的东西全被他一句话压了过去。
关键这小子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此时的祁镜其实对自己的猜测并没有多大把握,这通电话反而把他怀疑的范围扩大了。
“卧室里没药?”
“没有。”
“厨房呢?”
“没什么有毒的东西。”电话那头的高健说道,“其实做个毒理测试就行了,何必跑来厨房呢。”
“你傻么?对方什么身份?真要怀疑中毒牵扯进去的人就多了。”祁镜偷偷瞄了眼会场,又问道,“就没点别的发现?”
“有是有,但好像......”
“说!”
高健叹了口气说道:“病人好像在吃中药。”
“中药......”祁镜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嘴角露出了丝微笑,“有点儿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