橱柜最下方的那个抽屉是内急的宝藏,里面存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绝大多数是从内镜室截胡回来的,也有一部分来自隔壁外急。每一样小东西上都粘着字条,字条大小与文字篇幅相关,记录着它们当时的奇异经历。
而那个它就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上面贴着一张纸片,只简单写了一句“29岁男,半夜就诊,重症过敏性休克”。
字看上去不太工整,但东西很干净,显然被人彻底清洗过了一遍。
高健看着它直发愣,没想到祁镜明面上让自己去要东西,但背地里却来了一招暗度陈仓:“祁学长,你这......”
祁镜淡淡地说道:“一早就猜到你没法搞到手,我就让胡东升中午休息的时候下来把东西拿回来了。”
胡东升?
这个名字高健略有耳闻,应该是他同届的同学。以前是个白天不上课,晚上通宵看书的怪人。本来在丹医大基础医学院的时候,学校还想管管他,可后来成绩还算不错,辅导员索性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毕竟高中进入大学,学习内容不同,学习方法都有了变动。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也算不错,横加阻拦说不定会出现反效果。
那个时候在学生之间,胡东升就有了点小名声,但褒贬不一,也不能和高健这样的真学霸相比。没想到才刚进实习,这人就一跃成了个水平极高的实习生,受到不少带教的称赞。
由于两人实习的开局路线完全不同,一个内科急诊一个骨科,所以在众科室间口口相传的谜之排名里,两个人反复被拿来相比却一直没能分出个高低。
现在他们还没见着面,连认识都谈不上,却因为这件小事儿撞在了一起。高健向来要强,在这种奇怪的领域也不含糊,连忙开口问道:“他怎么拿回来的?”
“直接拿呗。”祁镜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真以为病人和家属会把他再带回去?”
“可......”
“我知道你在意医患矛盾,可你直接去问人要就没矛盾了?不觉得很尴尬吗?这又不是什么好玩东西。”
祁镜继续解释道:“东西就放在病人床边,胡东升以护士换床铺为由,把它塞进医用垃圾袋然后送到家属面前。就像做手术一样,最后得把切下的部位拿来给家属看上一眼,问一句要不要。你猜家属会怎么回答?”
“都这么问了,肯定是不要......”
“这么问确实显得很僵硬,要是站大街上来这一出肯定要被人骂sb。但现在是在医院,拿着废弃物去问更符合医生在大众心目中的人设,反而显得自然。”
高健点点头。
“你直接去找家属讨......傻不傻?”
高健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
祁镜说道:“要学会变通,别一根筋走到死。不过你要真的敢直接开口去要,倒也算是一种优点,可惜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次是高健输了,输的很彻底。祁镜自然不会因为看中他就出尔反尔,询问诊断思路的机会算是没了。
午饭前病人被普外推走,他虽然和崔玉宏很熟,但因为工作在身的关系,手术自然也是没法看的。不过只是一个小占位,而且更偏向感染脓肿灶,对主刀的崔玉宏而言,手术本身没什么难度。
祁镜去看也只是想第一时间知道是什么在折磨着病人而已。
没了祁镜,诊疗室恢复到了原来安静地样子。该看书的看书,该看病历的看病历。经历了早上惊心动魄的抢救,几位医生的脸上也没留下多少波澜,毕竟早就已经习惯了。
午饭过后,随着护士台电话铃响起,护士急冲冲跑进来大说了一通,在座的几个医生一哄而散。
内科急诊能叫上急救车的还是那几个疾病,他到现在还是觉得神经内科更有意思些。但刚经历的过敏,昨天的误吸孩子,以及这位被送去手术室的裴红鹰,他似乎觉得内急也有内急有趣的地方。
“去,把ct单拿过来。”纪清看着面前的脑卒中病人,说道,“知道怎么填吧?”
“知道。”高健点点头,转身进了诊疗室。
来了两辆车,陈霄纪清全不在,高健离开时诊疗室里就剩下一个秦雪峰。但回去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多出来了一位,人正站在插满了病历卡的墙边,一边看着上面新入院的病人简要诊断,一边在手里的小本子上抄着什么东西。
高健第一次见这人,看上去很年轻,像是个实习生模样,但胸口别着的却是张蓝白正式员工的胸牌:“你是......”
那人只是看着面前一张张病历卡,连头都没回,淡淡答了一句:“我是来会诊的。”
高健觉得有些奇怪,早上交班查房他都在,几个需要会诊的早就结束了,这会儿怎么又来了个会诊?
不过对方都这么说了,又穿着白大褂挂着自己的工作牌,他这个实习生也不好过问太多,只能点点头去拿自己的ct单。
“会诊?”谁知这时秦雪峰笑着拿起一旁的一次性压舌板扔了过去,正巧敲中对方的脑袋,“再编,上次唬我说内分泌科,这回准备换哪科?”
“消化......”
胡东升转过脸,指着自己胸前的工号牌:“消化科主治,费文博。”
秦雪峰先是一愣,马上哈哈笑了起来:“你可真会挑人,小费我记得半年前就去米国了,怎么,你成他分身了?”
胡东升耸耸肩,继续看向病历卡,脸皮厚得刀都切不开,没有半点害羞的样子。
高健这才意识到,这家伙的身份全是编的。
实习生都知道内科急诊是最锻炼人的地方,不论什么医生,来内急轮一年科肯定会让自己的基本功上升一个大台阶。但就算如此,内急的实习时间依然只有短短一个月。
这时候就得寄希望于自己够幸运,能碰上一些非典型或者罕见病症,尽量学习积累经验。等出了科,可就遇不上这种好事儿了。
原来还能这么偷学?
记下病历卡上的主诉和诊断,接下去应该就是拿回去自己思考治疗过程和鉴别诊断......
这时胡东升停下笔,来到桌边,看向秦雪峰手边摞起来的那叠诊疗记录册:“秦老师,54床的借我看看吧,我想知道一下后续治疗方案。”
“我说胡东升,你越来越放肆了,敢这么和我说话。跟在祁镜这小子身边诊断技巧没学会多少,倒是先把这套学得像模像样的,你咋不去演戏呢?”
虽然秦雪峰一直在骂他,手上也在一直写着病程记录,但另一个手却找到了那本54床,递了过去。毕竟这种埋头肯学的学生,谁都恨不起来。
高健:他就是胡东升?刚才拿回东西的那个胡东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挨副主任的骂也算是混了脸熟,走得够近。胡东升嘿嘿傻笑了两声,就把手伸了出来。
可手刚碰到记录册上的塑料封皮,秦雪峰忽然又把东西抽了回去,然后皱着眉头看向了自己手上这支水笔:“小胡啊,我的水笔写不出字了,把你的笔借我用下吧。”
高健看着那支熟悉的笔杆子,心里腾地一沉:这可是我的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