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镜站在诊疗室一旁,翻着橱窗里堆放杂乱的杂志。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会让他很烦躁,尤其是在时间相对紧迫的时候。
“李玉川和沈兴换去外科急诊,现在连橱柜都没人理了,得再抓两个廉价劳动力才行。”
他最后还是从角落里面找到了一本中西医结合杂志,快速扫了一遍目录后悻悻地又把它扔了回去。
既然找不到,那就说明这篇论文还没刊登。
麻烦了啊。
他只记得自己从一本中西医杂志上看过那种手法,但具体是哪一期实在想不起来了。
祁镜并没有放弃,想起自己手机能gprs上网便连了上去。
相比当初4g5g的速度,现在的手机网速实在不敢恭维。在等待连线和网页反应的时候,他看了门外一眼:
“好啦,你们都测几遍了,300就300,有什么好惊讶的。”
“不对劲啊,祁镜。”纪清拿着水银计走进诊疗室,看上去有点激动,“病人300的收缩压竟然没有不舒服,心电图也只提示左心室有肥大,这太不可思议了。”
“原发性的,从小就有高血压了呗。”
祁镜看着手机上跳出的网页,一个个翻找着自己想要的答案,“身体各器官应该早就习惯了吧。”
当然要细分的话情况还有很多种,不过很早以前外院就已经排除了继发高血压的可能,留下的就只有原发性高血压了。
现在最关键的并不是诊断,而是得给他降压。就算身体早已耐受,也有自己平时的所谓“正常”血压,一直承受300收缩压肯定不行。
“四项降压联合用药竟然只降到250左右,太不可思议了。”
这时从门口又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祁镜循着声音看去,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还赖着不走,等王主任回来看到你怎么办?”
进来那人是胡东升。
之前刚离开急诊没多久就看见送来了一辆急救车。他猜测有可能是内急的病人,就支开了那两位同学,自己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急诊。
结果不出所料,确实是个有意思的病例。
祁镜肯定要赶他离开。
之前王廷和吴同山都不在,他还能偷偷摸摸地带这些孩子进来。现在眼看sars防治总结大会就要结束了,留个陌生学生在这儿,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他自己。
“万一被王主任骂死别怪我没提醒你。”
祁镜撂下这句话就不再管他,想着到时候自己一溜烟跑就是了。
纪清之前就请示过王廷,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怎么,他和吴同山的手机一直忙音。现在几种药用上后效果不明显,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你现在还有心情翻手机?300收缩压啊!”
从他的口吻里能听出焦急不安和无措,只不过祁镜知道再急也没用,得先找到一个人才行。
他放弃了龟速上网的手机以及胡七八糟的网页,抬手抓起听筒call向医院总机:“帮我转中医科。”
国内大三甲虽然是现代医学为绝对主导,可仍然会留下中医科。
这并不是为了什么复古的爱国情怀,而是因为就算去掉大量糟粕后中医仍然有不少可取之处,尤其在西医没办法的时候往往会柳暗花明。
虽然中医没有科学理论支持和临床数据证明,但有些方法效果就是显著。
事实摆在面前再狡辩再站队也是枉然,临床医生得一切向病人看齐,不能排斥任何一种治病的方法。
管他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在纪清和胡东升惊讶的目光下,祁镜又一次套上了羊皮,玩起了角色扮演的游戏:“是张老吗,我是急诊科的纪清。”
“纪清?不认识,急诊找我干嘛?”
“我就想问问人体穴位里有哪些是能降压的?”
“哼,你们不是都直接打药的吗,问穴位干嘛?”
“这不血压太高了嘛,我们没辙,就找你来了。”祁镜难得服了软,声音听上去还有点甜。
“四个穴,人迎,合谷,曲池,百会。”
说罢老头就想挂电话,不过手速并不快,因为一般这时候对方肯定还会追问穴位所在的具体位置,他得给别人一个缓冲时间。
干了几十年中医却还是只能窝在一个四角方方的门诊,没有病床也没有多少小医生供差遣。
回想艰辛的漫漫学医路,再看看现在中医惨淡的前景,他自然有自己的倔犟和孤傲。
有事就是问这问那,没事就中医垃圾,我学中医还欠你们西医的不成?
“等等,张老......”
果然,相似的情节如约而至。
“怎么?”
“张老,我可是把会诊单都开好了。”
祁镜马上眼神示意纪清,后者马上心领神会,找到会诊单在上面刷刷地写下了病人的基本情况。
祁镜继续表现出很无助的样子,轻声细气地说道:“病人血压300/160,联合用药也就降到250/110左右,您如果有空的话就快来看看吧。”
老头没想到还会给自己开会诊单,连连轻咳了一阵掩饰住自己一时的慌乱:
“那,那就等我看完这个病人再过来。”
“好的好的,您辛苦。”
祁镜迅速挂了上电话,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虽然在旁人看来这份笑容实在过于不择手段了点。
“这有用吗?”
纪清很怀疑中医的效果,而且王廷本身就很反感中医:“急诊搞针灸艾炙这一套让王主任知道了肯定会被骂死。”
祁镜没多话,弯下腰从他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图章,往会诊单上重重敲了下去。等纪清反应过来,一份由他亲手书写还盖有他工作章的会诊单就已经完成了。
再加上之前电话也被署名了“纪清”,人证物证俱在,他否认也没用。
“反正是你叫来的会诊,要骂也是骂你,和我没任何关系!”
“......”纪清欲哭无泪。
“好了好了,王廷哪儿有那么不讲道理,把病人的血压降下去比什么都重要。”祁镜嘴里那么说,可手里却攥着会诊单防止被他销毁,一边还拍拍他的肩膀好声安慰道,“没事的,放心吧。”
这一套甩锅的联合技法用得炉火纯青,看得胡东升直发愣。
简单归纳起来就是两个字:无耻。
而且单有手法还不够,必须要有超强的演技支持才行。
从博学幽默的学长,到严厉不留情面的“带教”,再到看似无助的住院小医生和没什么下限的混蛋。仅仅一天他就变换了好几种人设,似乎什么角色都能玩得得心应手。
这不去演戏真是浪费人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