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替的戟兵和盾兵们聚在一起，喘着粗气。身上沉重的外甲上多了数道抓痕与砍痕，里衣在这样寒冷的天里却早已湿透，此时寒风灌入其中，让人身上一阵一阵发冷。

战斗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他们甚至不敢坐下，深怕一坐下疲软的四肢就站不起来。

“安东尼斯，我们还有多久才能杀光这些骷髅，怎么，怎么它们有那么多啊…”一名戟兵忍不住哀嚎道。

在北疆作战与在阿玛西尔作战完全是两种感觉，他们穿的衣服就要多了一层，而为了保证安全，身上的装备也比在阿玛西尔时的更加沉重。

而且每一次吸气呼气时，身体都要费劲地去保持温度，再加上还要挥舞沉重的长戟，这无疑是一种对体能的极大消耗。

更何况还有战争迷雾——别忘了这种迷雾对生灵有着极强的杀伤性，若是吸入得太多…

如果是在阿玛西尔，如果是在阿玛西尔的话——

几乎所有士兵心里都冒出了这一想法，此刻他们才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在出征前领主会让他们做那么多的准备。

虽然为时不多，但他们已经算是有过针对性训练，在面对骷髅时都显得如此难堪，那些其余地方的贵族私军——又或者说，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会比他们表现得更好么？

“行了，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安东尼斯，这个看起来没什么脾气也没什么存在感的戟兵队长直起身喝道，“但想那些有屁用，准备上了，老样子，接替沃尔夫他们的阵线，稳住口袋阵的底线才是我们的任务…”

“安东尼斯！”

一道清丽的女声打断了安东尼斯的话，他回过头，诧异地道：“维斯孔蒂队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艾莉娜小脸紧绷，满脸严肃——虽然在她那张玩偶一样精致的脸上这样的表情也只会让人觉得可爱，但在军中已经体验过艾莉娜厉害的士兵们，可清楚地知道这个身高不足的少女有多么惊人。

“最新命令，底线队伍重编，盾兵去接替防守位置，安东尼斯，你带着戟兵跟我一起突入，立刻马上，卸掉你们的圆盾，接下来用不到那玩意儿。”

“等等等等，要干嘛？”安东尼斯听糊涂了，“那我们的阵型怎么办？”

“这不用你操心，这是阿茨克·安杰斯大人亲口说的，立刻执行。”艾莉娜说着，唰一下抽出了长剑，冰晶化成的剑刃上闪着幽蓝的光：“跟着我！”

安东尼斯无奈地回望了一眼还呆愣着的部下们，提起嗓门叫道：“都愣着干什么，按艾莉娜队长说的，都动起来！戟兵，戟兵！戟兵跟上我！沃尔夫，你们再顶一会儿！”

西利基军终归是训练有素，纪律性够强，在这样的临时指令下依然井然有序。前方刚准备轮替的沃尔夫听到后面安东尼斯的喊声，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一道冰蓝的剑光从自己身边擦过，将一头趁机偷袭的骷髅劈飞了出去，紧接着娇小的身影从自己身边蹿了过去。

“维斯孔蒂队长？”

沃尔夫还在发愣，却听一道沉稳的声音随着一圈漾开的魔力光环响起：

“盾兵，维持住底线，随我一同压近！”

“罗德大人！”沃尔夫感受着那股加持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明白这是罗德又一次为部队开启的光环加持。而与此同时，头顶却响起一片凌厉的破空之声——

他抬起头，发现那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齐齐地射向了口袋阵所无法顾及的远处。

而一面盾牌轻轻敲在他的臂膀上，他侧过头，却见高大的骑士，他们的前线总指挥罗德正向他深深点头：

“沃尔夫，到我们反攻的时刻了。”

沃尔夫怔了一下，再看向前方时，忽然发现好像面前的场景与此前似乎有什么不同。

那些此前翻涌着的，黑绿色的雾气呢？

戟兵紧紧跟随在安东尼斯的身后，而安东尼斯追着艾莉娜的步伐。若是从高处俯视，便能看见这口袋阵的底线中迅速涌出了一道黑线，直捅向了口袋之中。而同时原本的口袋底在缓慢地向内部推进着，逐渐开始压缩其中“装填”着的白色亡灵们。

冰蓝色的剑刃在前方为这支突击部队开辟着道路，冰元素附着的长剑对亡灵的效果远胜过普通的武器。艾莉娜沉着冷静地左右挥洒着魔力，而在她的身后，那些起初还有些顾虑的戟兵们也逐渐放开了手脚。

与在作为口袋底尽力防守时不同，那时候他们要顾虑持久作战的体力消耗，要考虑如何配合自己身前的盾兵队友——在绝大多数时候，西利基军那继承自阿玛西尔戟兵的戟兵队伍都是配合着盾兵去构建防线使用的。

而且还要防备那些黑绿色的雾气，因此他们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动作。

然而此时，所有的戟兵们都发现，那些困扰自己的黑绿色雾气，也就是所谓的“战争迷雾”，忽然消散了。

这一刻，他们手中的长戟不用去照顾那些“笨笨的，只会顶盾”的家伙，也不用考虑什么消耗——开玩笑，带领他们冲杀的少女的消耗可比他们大的多了，他们只不过要挥舞长戟而已！

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自己手中的长戟要杀死这些没有护甲的骷髅，简直太过轻松！

“不要有任何保留，全力干死这些骷髅头！”不知道是谁先喊了起来，随后戟兵中爆发出一阵阵的高吼之声：

“杀！”

“杀！”

“杀！！”

长柄兵器的威力在这一刻彻底显现出来，他们那宽阔的攻击范围令这些并无装备加持的亡灵们无法近身。而这些骷髅头本身都算不了亡灵军队的预备役，几乎一次横扫，就能够击退或是解决掉三四只骷髅。

安东尼斯甚至产生了一种“早就该让我们这样上”的感觉，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亡灵的数量随着他们的突入在迅速地衰减着，而且似乎这些亡灵的冲劲与狠劲也远不如之前。

事实上感觉到这一点的并不只有安东尼斯，无论是两翼正在交战的大剑战士们，还是底线的盾兵们，都感觉自己的对手的动作似乎慢了许多。但没有人有时间去思索为什么，因为此时率队已然突入到亡灵中央的艾莉娜终于抽空停手，自怀中甩出了一支信号箭。

这一次在空中炸开的，是一道赤红色的鹿头标记——西利基的每一名士兵都清楚这个标记的意思。

这是要他们不要再做任何保留，全力进攻的信号——

“进攻，进攻！”

那些此前从两翼冲出暂做修整的大剑战士们抬起大剑，重又冲了回去。底线的盾兵们也更多地选择出剑。而处于亡灵中央的戟兵们则大开大合地舞动自己的武器，分为左右两队，向着两翼的方向拼杀着。

如果这是一面棋盘，那此时黑棋所占据的区域越来越多，而白棋的棋子则越来越少。

胜局已定。

阿茨克此时才长长出一口气，而一旁的米娅望着这几乎是瞬间扭转的战局，还有些不明所以。

“艾莉娜带着戟兵们突入，然后我们就获胜了？”

“原因有很多，我们的戟兵队这些骷髅的杀伤性要更强是关键点。”阿茨克摇头道，“不过能够反击得这么轻松，我想是因为战争迷雾，散去了。”

战争迷雾的环境下，人类的战斗力是要打折扣的。而没有了战争迷雾的顾虑，无论是哪一支部队，都要比之前更加生猛。

“但战争迷雾怎么就平白无故散去了呢？”阿茨克低头在手里的本子上写下一串串的战后记录，诸如“长柄武器对无甲骷髅的杀伤，军团分队的配置”，还专门写下“戟兵”，并在上面打了一个圈。

而米娅望着远方，雪停云散的北疆显得空旷而辽阔，忽然抿嘴笑道：

“这个问题，或许我们该问问我们的领主大人了。”

远处的辉翼步兵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方才还在思索着如何破局的克劳德·阿特利摇了摇头，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副官。

而副官早已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大人，这些亡灵怎么突然就，就溃败了？他们为什么敢向阵中突进的啊？不怕被亡灵包夹而死么？”

阿特利摇了摇头：“原因很多，这支队伍的指挥官很有想法，他们很有韧性，同时他们也很年轻，还在学习着该如何去战斗。”

“更关键的是，他们似乎…完成了对亡灵法师的斩首。”

“啊？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察觉到？”副官惊叫出声，瞪大眼睛看向亡灵据点的方向——那里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过。

“因为战争迷雾散了。”阿特利望向远方，场上的局势似乎已经注定了随后低声道：“走吧，让我们去见一见这支了不起的部队。”

“了不起？”副官嘟囔着，“他们只是不知道哪里的私军而已。”

“现在还名不见经传，以后就了不起了。”

当西里尔从亡灵据点中走出时，外面仅仅剩下一些残余的骷髅。

他在亡灵据点内多逗留了一会儿，无非是想到要去处理一下那些讨厌的“战争迷雾发生器”，因此多花费了些时间。

玩家们大多非常清楚战争迷雾这一玩意儿如何做到“便携”，因为在其游戏生涯里，总能碰上个几次“破坏亡灵战争迷雾”的任务——虽然这个任务初次发布于1444年，当时是王都的学者在研究如何应对亡灵时注意到了这一点，而现在还是1440年。

事实上那种大面积的战争迷雾并非源于亡灵法师的法术，或是骷髅头骨质疏松发散出来的。它源自一种亡灵饲养的虫子——大多只有巴掌大，灰黑色的极其不起眼，背上却是密密麻麻的毛囊，都储存着烟雾，图鉴标注其名为“死雾虫”。

亡灵法师用自己的死灵魔力喂养，使其产生的烟雾变为对生灵有害的战争迷雾。那名亡灵法师忙于想办法突破巫妖，无暇去直接助力自己的骷髅军，因此只是仓促间生成了一些战争迷雾来对人类军团进行干扰。

不过它饲养的死雾虫的数量倒还真是惊人，足足有一屋——墙壁上、地板上、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得都是那些毛囊喷吐着烟雾的死雾虫，也难怪外面的战争迷雾能够如此惊人。

要杀死这些死雾虫并非难事，梦魇马一口火就能将其烧个精光。但这一方法却难以普及。原因很简单，死雾虫大多养在亡灵法师的身侧，亡灵法师大多随军或是蹲在据点里。

而那些北疆边境的亡灵据点，哪一个里面没蹲个三四名亡灵法师？要什么等级的游荡者才能够顺利在其中杀光死雾虫，然后还能顺利脱身？

西里尔觉得，自己这次暗杀解决掉的亡灵法师或许有一个不俗的身份。莫非它是哪位巫妖的弟子？

不然也没可能掌握有这种奇怪的晋升巫妖的秘术，还能在短时间内聚集起这么多的骷髅——光靠这三座村庄的人数可不足以支撑起这一片亡灵海，西里尔倒是没能在村庄里发现什么可以解释这一点的线索。

当然，也有可能它是将更北方一些小镇的死人都聚集到了这里。不过西里尔也没多想，只要北风之塔核实的时候派一些斥候去更北一些的地方调查一下，就明白了。

他走出据点，眼见局势已定，心里想着阿茨克果然有几把刷子，他进村前还是劣势局，出来后已经翻盘了。

这让西里尔终于有空好好审视自己获得的“灵魂核心”了。

他坐在梦魇马上，随口和几个整理着战场的士兵打着招呼，从空间手环里拿出那块白色的石牌，将其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着。

那片涌动的迷雾中，他似乎看到数十…不，数百道身影在策马奔驰。

怎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而当他的视线落在石牌描述上的第一眼，便彻底呆住了。

“残损的灵魂核心：它封存着一群英勇的灵魂，他们长眠于此，他们无法长眠。

他们手持银刃，他们将剑举于胸前，他们不屈而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