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欧洲，真正的赤贫者是无法移民美国的。

船票很贵。

移民中大部分是手工业者，工人，雇工，仆人。为了在新大陆找到新工作前不被饿死，还需要留一些钱用来备用应急。

所以，移民行为通常会用尽一个人或者家庭的全部积蓄。

然后就变成赤贫。

现代人可能奇怪，为何欧洲国家放任自己的国民离开？这其实是把现代的国家公民关系套在19世纪了。静态看历史是很多人的通病。请记住，这时的世界，底层人民通常被当做累赘和无用之人，汉语里还有个专用名词莠民。

南北战争时，北方的柯尔特甚至可以卖军火给南方。直到19世纪末，英国的军火商还能卖武器给正在与英军作战的南非布尔人。资本主义无序阶段，就是如此。不然也不会有资本家卖上吊绳的桥段了。

这是一个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时代。

19世纪，德国移民是美国新移民的主力。1830年后德国开始工业革命，部分邦国之间形成关税同盟，商品流通便捷，人口增加迅速，形成人多地少的局面。然而由于德国尚未统一，不少邦国之间战争连绵，普通人痛苦不堪。为了点希望，德国人往往整村整村的移民到美国。

德国汉堡，一个男人声音亢奋冲进家门：“知道么亲爱的，我听说港口来了一艘美国移民船，票价减半，我们不用再那么辛苦的工作了。我算过，我们的钱足够了。如果顺利，明天我们说不定就能前往美国。”

“票价减半？你这个白痴，你为何还在这里？您应该立刻去港口！！！”女人吼道男人：“这个时间点？你在开玩笑么？…我刚下班啊…我保证，明天一早…”

女人声音更大：“立刻！马上！收拾东西！我们去港口，等到明天，那艘美国船肯定没空位了，你这个蠢货…”

男人：“…”

这是汉堡的一对夫妻，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两人都很消瘦。简陋的屋子里本来也没什么家当。很快，两人就收拾好，带着女儿就冲出家门，在夜幕之中奔向他们心中的希望之地。

女人拎着包裹，男人扛着女儿，似乎浑身充满了力量，不知疲倦。女儿问：“爸爸，我们这是去哪？”

“美国！”

这艘船正是汤姆名下船运公司的飞剪船，为了拉人移民到摩根堡，船运公司开始绞尽脑汁了。

洛克的会计发现，从纽约拉人，然后走内河去堪萨斯这条线，成本高于直接从欧洲拉人走密西西比河河口这条路。

因为人是要吃饭的。路程时间越长，吃的越多。

而从欧洲拉人则不同，因为可以收船票，反而成本更低。并且航速更高，整个旅途时间上甚至短于美国国内。

虽然女人立刻意识到可能的拥挤程度，可还是迟了一步轮到他们时，被告知，船票售空。

一家人呆若木鸡，女人更是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一对夫妻，还有个女儿，完美。”

男人还不知怎么回事，手里就多了三张票，一个水手道：“给钱吧，除非你改变了主意。”

懵逼的女人掏钱后，男人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水手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按照船长的吩咐而已。年轻女性和有女儿的家庭优先。”

水手立刻就被人群围住，又有不少幸运家庭拿到了船票，无一例外，都是家里有女儿的。

码头只管卖票拿抽成，对于船长提出的优先卖给有未婚女性的家庭的要求根本懒得理会。为了回去后不被洛克破口大骂，船长硬着头皮想出这一招，自己买了一部分票然后让人有选择的去卖。只要提高未婚女孩的占比就好。

一家人手搀手步行前往码头，很快就看见那艘漂亮的飞剪船，可惜防风灯光只覆盖了栈桥，看不清全貌。

然后他们听见有人用纸筒在大声喊道：“最终目的地是美国中部的丹佛地区。都听清楚了？无需担心，这地方工作机会多多。并且克鲁格工业集团承诺，保证旅途所有人的安全，每个人都会有最基本的保障。科罗拉多人民银行承诺，只要你需要，每个家庭都可以获得最高50美元的无息贷款，帮助您冲破一切难关。美国西部开拓团政府承诺，只要你需要，你就可以获得足够的土地用来耕种。另外，开拓团警卫队将誓死捍卫您自由离开的权力。”

码头上出乎预料的安静，只有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很多先到的人，都在默默的等待。

纸筒又重复了一遍，所有人依旧很安静。

过了会，有人问：“怎么不是纽约？”

“这就是票价减半的原因。如果你不愿意去，可以退票，没有任何问题。”

男人小声问女人：“竟然不是纽约？怎么办？”

女人瞪眼：“你是不是傻？这些条件你以前听说过么？再说，那什么克鲁格公司一听就是德国人开的。显然，不会英语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算实在不行，没听见可以自由离开么？”

拿纸话筒的大喊：“都给我排好队，不要拥挤，请放心，这里的每个人都能上船。”

直到19世纪末，移民船都是拥挤狭小无比的，底舱通常是穷人的地方，不过可以躺地上睡觉，床是大通铺，宽度与人肩膀同宽，为了避免打架抢地方，有制作好的间隔，相当结实，这样上面铺上板还能睡一层人。

几百号人就挤在这种地方横渡大西洋。至于看自由女神像，别想了每天只能出来放一次风。污浊的空气，难闻的味道，还要煎熬近半个月，这种底舱最后往往成了死神的领地。

汤姆并未想到过要改善船舱条件，因为他没见过。所有人都在报告他的移民船的舱内状况是所有船运公司中最好的。

由于后来美国文人的美化，他甚至以为移民们的旅途会很浪漫，比如穷小子遇见富家小姐，还给她画裸体画，又或者能在底舱组织个平民舞会之类。

汤姆甚至以为船上人人都可以吃饱。因为几个报告都是这么写的食物份量在所有船运公司中最高。

不过他还是安排了人监督，毕竟传染病不是闹着玩的，并要求如果有人死在船上，船长就会倒霉。死的越多越倒霉。

所以现在有个人大喊：“禁止在船舱里大小便，如有发现，我就让他舔干净，然后把他丢进海里喂鱼。”

船长为了自己不倒霉，也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给底仓通风。方法也简单，用木板在舱门口搭建一下，在航速的作用下，一些空气可以冲入底舱。

他还让人在船舷修了些“厕所”，起码蹲着解决问题时，不会掉进海里。由于摩根堡的经验，所有人坚信，随地大小便是导致疾病盛行的一个因素。

无论如何，天亮之后，一家人终于在前往美国的旅途上了。男人倾听着船只的动静，估算着船只的状态。女人则抱着女儿，三人躺着靠在一起，女儿在中间，空间反而大一点，甚至很温馨。

轰鸣声海浪声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在想象船在大海中斩风破浪的样子。

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嚎叫。如同开了锅，这嚎叫声此起彼伏。

还有人大吼：“美国！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