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千古的利器
“水车?锻炉?”
来回的扫视了一眼这些物件,老胡先是点了点头的,然后又是摇起了头来。
“你说是锻炉我信,这东西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个烧火的。但光凭这么些木头,你怎么判断出这是个水车的?”
“我说我猜的,你信不?”
搓烂了手里的木头,又是把脚下的泥土给扑楞开来,卢修看着泥土里埋着的一截仿佛是带着个锤头的原木就这么说道。
“假使这东西是个熔炉的话,那么冶铁肯定是还需要锻锤才对的吧。而人力自然是比不过水力,所以借由水力在这里搭建起一个水车,用来帮助锻造,这有什么不好猜的吗?”
“你别说,还真有!”
嘿了一声,老胡也是来劲一般的说道。
“你作为一个现代人,想到水车很正常。可问题是,这玩意可是两千多年前的老秦人留下来的,你觉得那些古人有这个技术和头脑,知道用水力帮助锻造这么先进的技术?”
“嘿,你这话说的是看不起谁呢?听过庄子没?”
“听过,老庄吗!写逍遥游的那个。他不是个职业神仙吗,这关他什么事啊?”
老胡脸上是一片纳闷,心里面也是暗暗叫糟起来。一般来说,但凡是提起这样的名人基本就是一个引经据典的结果。而真要是碰到这么个情况,那恐怕他又要被打脸了。
在这一点上,老胡的预感并没有错。卢修的确是打算引经据典,而老胡也算是一头撞到了枪口上。
“庄子外篇天地里有一个子贡南游于楚,见老农灌溉乏力,给他出主意的一个故事。里面有一句话是‘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佚汤,其名为槔。’这个叫做槔的东西,就应该是水车的原形。而尽管说,它距离后世真正的水车可能还有一定的差距,但这东西在战国就有了的事实,你没法否认吧。”
“不是,这种神仙说的故事你也信?鲁班还说自己能造飞机呢!”
“为什么不信,这么简单的结构连我都能做得出来,你觉得能难得了靠这吃饭的手艺人?”
似乎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卢修几步就走到一块大墩子面前的,指着它就说道。
“假使我脚边的这根木头是水力驱动的锻锤的话,那么眼下这个墩子就应该是铁毡才对。虽然不确定这东西的材质到底是金属的还是石头的,毕竟那个时候的冶铁技术应该还没有到那么高的水平。但最起码的,上面千锤百炼留下来的痕迹应该还是在的。”
顺手抽出了一根长矛,用力的敲打了几下面前的这个大墩子。在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的朽烂玩意扑啦啦抖落下来之后,里面当即就是传来了清脆的金铁之声。
这让老胡脸色当即一垮,但他仍旧是有些不信邪的在上面狠狠的刮了一下。在如同刮腻子一般的直接刮掉了一层锈渍之后,他也是立刻看到了一层翻着铜绿的金属光泽来。
金属表面平整非常,肉眼可见的就有许多敲打磨平的痕迹。上面甚至说已经有了一层仿佛涟漪式的花纹,也不知道是不是无数次的捶打所造就出来的结果。
看到这里,老胡就已经是知道,自己怕是又输了一阵。但他仍是有些不太甘心,只感觉这只是一个巧合。而也是有些着急于翻盘的,他走到一处堆积着层层杂物,甚至都已经是被野草菌苔覆盖的所在,就开始噼里啪啦的翻腾了起来。
“事实都已经是摆在面前了,你还在瞎搞鼓什么呢?”
“还是那句话,我不信。既然你说这是个冶铁的作坊,这又是铁砧,又是锻锤的,那么怎么着这里面也应该有一点成品吧。光是一个铁坨坨的,你可说服不了我。”
“你傻了吧,两千多年前的玩意,估计什么东西也锈成一坨烂泥了。就你这个找法,你就是找出来估计也认不出来啊。要我说,你不如老老实实的认输算了。不就是一个小赌吗,我连五毛钱都赢不了,你在乎这个又是何必呢?”
“狗屁,输的又不是你,你当然好意思说这种风凉话。”
老胡白眼一翻,连搭理他的心思都没有的,就跟刨窝一样的把面前的一大堆东西都给扒拉了出来。
他早就觉得这个地方有点问题。因为看起来很有点工作台的意思。
一块依稀能看出点案几模样的木头再加上边上一个大瓦罐。木头上面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真要是有什么冶铁制品或者工具的话,那么也就应该是在这附近才对。
而如果没有,那么多少也可以反驳一下卢修的猜测,给他稍微的挽回一点面子。
他现在只想挣回这么一点面子。但可惜的是,残酷的事实可不会那么轻易的向他进行妥协。
呛啷一声脆响,一根铜绿色的玩意掉落在了地上,并且和地上的石头碰撞发出了足够清脆的响声。而听到这个响声,老胡老大不情愿的低下了头,磨磨蹭蹭的就把它给捡了起来。
“一个铜条子,说明不了什么。也许这玩意是准备融了给船上那个地方镀膜的呢?”
“扯淡。人家大秦将军做的好好的,又不是去当海贼王,整什么船只镀膜啊。”
翻着眼的反驳了一句,卢修的眼睛就已经是死死的盯在了老胡手里的那根铜绿条子上。
他越看这玩意就越是感觉熟悉,就好像是在哪里看到过一样。而一看老胡对这玩意漠不关心,大有随手一扔的意思。他也是径直的就伸出了手来。
“别乱扔啊,我警告你啊。这东西我看着眼熟,你要是给扔坏了,到时候真要找你算账你可别别怪我没提醒你。”
“还来这招,你以为同样的招数对我这样的圣斗士能起作用两次吗?”
“别瞎叨叨,先拿过来我过过眼再说!”
眼看着卢修的态度越发强硬,老胡到底也没法继续跟他别什么苗头。把手里的条子一递,卢修这边一接,就顺手从身上撕了块布的开始在这条子上仔细擦拭了起来。
而这根铜绿色的条子虽然看起来厚实,但实际上大都是外面附着的层层污渍而已。
稍微使了点力气,上面的层层斑驳便已经是一块块的脱落了下来。而边缘处也是随即变得轻薄、锋锐。
轻轻的拇指上一刮,已经能感受到那种锋芒略过皮肤的感觉。而也是再稍微一使劲的,条子正面就已经是被脱出了一个平整的菱形表面来。
斑斑铜绿,却依然是不能掩其锋芒。哪怕说是过了两千年之久,这件铜器也依然是一副完整且锋锐的模样。
它看起来有些像是一柄短剑。
剑尖线条锐利。剑刃约有三十多公分长,三四公分宽,整体呈六面菱形。两侧锋刃如新,显出一种略微泛白的清亮色。而当中两侧内凹,凸显出一条脊线的部分则是显出一种有些晦涩的暗铜色泽。
整体来说,这东西也算是不轻。少说有个两斤的手感,用来作短剑也是够分量了。但卢修觉得这应该不是一柄短剑那么简单,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秦朝似乎已经是完成了青铜冶铁技术上的突破,军士已经开始配备制式的长剑了。
这一寸长一寸强的,谁也没有理由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造一把短剑来充数吧。而就算是用来当护身的短兵,这东西似乎也略长了一些。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既视感越来越强烈的卢修开始绞尽脑汁,而也是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的,他当即就开始用力的擦拭起中间剑脊的部分来。
剑脊中间还有一些斑驳的痕迹,在摩擦的作用下也开始脱落下来。这个时候,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上面有古旧的文字,如同扭曲的蚕虫一样,细细的刻印在了剑脊的两边。
虽然依旧是秦朝的小篆,但字迹好歹不算是复杂,卢修勉强也能辨识出那么几个。而“四十三年匠烈工”、“铍十七”这几个字,也终于是让卢修回忆起了自己到底是在哪见过这个玩意。
“原来是一把青铜铍啊,我说我怎么觉得眼熟呢?”
“咋地,你又认识了。”
眼看着自己刚刚还弃之如敝履的铜条到了卢修的手里,几下一盘楞的就大变样的成了一把上古的兵器。老胡的心里顿时就跟恰了柠檬一样泛起了酸来。
这个时候唱反调,已经成为了他宣泄的一种途径。而也就像是捧哏一样的,他当即就呛出了声来。
“那是。你知道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意思是秦始皇四十三年,一个叫做烈的工匠制作了这把长铍。而这个铍则应该是他当年所做的第十七把。”
“春秋时期有一个物勒工名的说法。讲的是‘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工有不当,必行其罪,以究其情’。而到了吕不韦的时候,秦国则实行了一套严密完整的物勒工名制度。也就是以秦法规定了,任何官造的器物、兵刃都要铭刻制作者和管理者的名字,以应对官方的质检。而一旦有不合格的产品,工匠和管理者都要受到处罚。”
说到这里,卢修弹了弹手中的长铍。在一声脆响中,他就这么感慨了起来。
“我曾经在长安博物馆见过一把秦朝时期的青铜长兵,名曰青铜铍。除了刻字不同之外,和眼下这个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铍吗,说白了就是重装的长矛。这东西又叫做铩。比起一般的长矛要锋刃更长、重量更大,按理来说刺杀和削砍的能力也应该是更加的突出。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到西汉中后期,这东西开始逐渐被长槊之类的兵器所替代。没想到,我今天居然还能有幸亲手摸到一把。”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正国古代从战国到汉初横行了数百年的古典兵器,算得上是当时时代里的一大凶器。而手捏着这样的一个凶器,卢修也是忍不住的啧啧称奇了起来。
正常来说,这样一个掩埋了数千年之久的兵刃即便是重见天日了,也该是锈迹斑斑,不堪一用的才对。但眼下这把长铍,却只是让卢修感觉到了一阵阵逼人的寒气。
其只是略微显得有些黯淡的锋芒,让卢修丝毫不敢怀疑它的坚硬与锐利。而只是稍微在手上布条上那么一蹭的,厚实的布料当即就被割裂出了一个大口子。
“好家伙。以前还只是听说,说兵马俑出土时的长剑锋锐异常,千年如一。跟那个越王勾践剑一样,随便一划拉就能割破几十层宣纸。当时还以为这只是个玩笑,但现在看来,这玩意还真不是吹出来的。难道这真的是秦朝的黑科技,那个什么镀铬技术的原因?”
什么镀铬不镀铬的,老胡弄不明白。他现在只想尽快止损。而也是腆着一张老脸的,他就对着卢修伸出了手来。
“那啥,给俺也瞅瞅,让俺也见识见识!”
“不给!我的了!想要就自己再找。别想打我手里东西的主意!”
开玩笑。男人对兵器的热爱是到了骨子里的,这把蒙尘千年的兵刃到了自己手里才再一次的显现出锋芒,这在卢修的眼里就叫做缘分。而这样一个天赐的缘分,你区区一个老胡却想要横插一脚进来,怎么,显得你脸大吗?
一番话把老胡说的瞬间为之气结。他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先到手的玩意,怎么到卢修这里,就成了他变成第三者了。
他有心争辩一下。但卢修现在的眼神已经是变得危险了起来,简直就像是护犊子的母老虎一般。而考虑到双方之间最本质的实力差距,他到底还是以一个输人不输阵的方式咽下了这口气来。
“呸!当你胡爷爷稀罕。不就是个破枪头吗,看你胡爷爷再给你扒拉两个出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