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在王德发出奇的态度之下，把这顿晚饭吃了。

女娃们跟着马秀娥去了厨房刷洗，王德发和甘文虎、王贵生三个人围着王念祖在屋子里玩。

只要家里的氛围一尴尬，王念祖就是最好的润滑剂，也是大家转移注意力最好的方法。

王德发的确对王成龙选择去边疆没有任何意见，这一把年纪了，他总结出了一个道理，对于孩子，有时候欲擒故纵的方法真不错。比如今天，当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暴跳如雷、检举反对，谁知道，他一反常态的镇静并没有让大家都觉得舒服，反而带来让所有人都在为他担心，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到底该怎么解决。

父母是随着孩子一起成长的，只是，这种成长是以时间为代价的。对孩子而言，当最终能自己在做得了自己的主，也就意味着离父母的距离越来越远；而对父母而言，唯有当经历了和孩子的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才能慢慢地放手让他们自己去选择自己的路。

这种随着孩子长大而发生的变化，连王德发自己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脸上没有不露声色，而心底里的苦楚绝不亚于曾经遇到的每一件让他人生轨迹发生变化的事情。

厨房里全是女人，玉婷和水仙不说话，就闷头干活。马秀娥又悄悄地问了王成龙：“成龙，你真确定了要去那么远的学校实习啊？实在不行，让你爸去镇上或者县上的学校给你走动走动，咱就在家门口实习嘛。”

“妈，我是真的决定了，你可别以为我是联系不上学校才跑那么远，真的是因为选择去边疆的人太少，越是祖国的边疆，那里的孩子们越需要老师。如果毕业了，要能留下，我都愿意呢。”王成龙说。

嘴快说完“留下都愿意”的时候，王成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

“成龙，你可不能留下啊，你看看，家里，你爸，还有贵生，供给着你上大学，可不是为了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都不敢想象，三天两夜的火车，那得多远啊，来弟就因为去了东北，你看看你爸现在，嘴上不说，脸上可没给过好脸色，你两个姑娘，这么折腾，恐怕真是的要寒了全家的心啊。”

“哎呀，妈，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啊。你还以为我真留下啊，能留下的那都是特别优秀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王成龙赶紧为自己话找借口。

“我给你说，你爸的脾性我是了解呢，越是没脾气，心里置得气可就越大，他既然已经默许了让你去，你可再不能挑战他的底线，不然到时候，谁都帮不了你。”

“我知道呢，放心吧。”

等从厨房回到正屋大家再次聚到一起的时候，仿佛刚才因为王成龙的选择带来的阴霾已经烟消云散了，谁都闭口不谈，全都在聊家常。

王成龙看着每个人脸上不同的表情，知道都是什么样心情。她自己当初做这样的决定，也是考虑了很久。

春风都吹不过玉门关，出了阳关，连个老朋友都没有，这样的场景，她只能在那些诗词里凭借想象才能描绘出来，现如今，过不了多久，她就要踏上这西出的阳关大道。她看了一眼甘文虎，已经没有了下午刚进门的拘束，和大家聊的火热。王成龙知道，哪怕就是甘文虎和全家一样，来劝她留下，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不会改变她的主意，但这并不意味着王成龙不需要这样的挽留，她想让甘文虎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好让她出走千里之外，能有个挂念。

家里的三张炕，晚上是这样安排的，王德发、贵生和甘文虎就在主屋的炕上睡；马秀娥和水仙带着王念祖在贵生的屋子里；王成龙和玉婷去最后面三姐妹的屋子。

马秀娥一大早把三张炕的被褥全部整理好了，王德发也把炕烧得热惹的。饭后聊了许久，大家都各自去屋里休息了。

甘文虎迟迟无法入睡，和王成龙同窗好友这么多年，他最欣赏的就是有主见的王成龙，有时候这些主见显得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但最终都证明王成龙是奔着自己的未来在一步一步走。而王成龙这点就让甘文虎非常的钦佩，因为家庭的原因，甘文虎做的任何决定都要顾全自己零散的家，尤其是他妈把腿摔断以后，更是让他做任何决定都谨小慎微，甚至是牺牲自己的个人意愿来委曲求全。

而现在，用不了多久，两个人就各奔东西，甘文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实习并不是最终的决定，终究还是要回学校的，而毕业，才是最大的挑战。

甘文虎也想让王成龙离的近点，去那么远，没有任何人是放心的。可是，他自己现在迷糊的是，自己想留住王成龙，是出于什么目的啊，帮王德发留住女儿？为一个同窗多年的女朋学担心？还是子啊内心深处他无以言表的爱慕和依恋？如果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那跟王成龙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天一早甘文虎说要回自己村上看一看，整个王家都在劝他回去转一圈就再回来，被甘文虎拒绝了。

“文虎，你家那老院子，我和成龙去过，破败成那样了，你晚上睡觉都是个问题，现在还早，你去看看，看完了就回来，就是一张炕的事，又不是没你住的地方，这寒冬腊月的，你住你家哪啊？”马秀娥说。

“就是啊，要不这样，我开那货车，带你去，路我也熟，然后再一起回来咋样？”王德发问。

马秀娥和王德发说的话绝对在理，年久不住的房子，再加上这天寒地冻，要是没经验的娃娃住在里面，冻死的可能性都有。

“没事，山上柴火多着呢，我可以自己生火的。”甘文虎说。

“哎呦，你个瓜娃子啊，还自己生火呢，去年我们对上还有一个娃娃被煤烟打了，等发现的时候，命都没了。亏你还是上过大学呢。你啥也别说了，就按照我说的，我送你，晚上一起回来。”王德发自己做了决定。

“甘文虎，我爸说的对呢，要是夏天也还行，这大冬天的，去年我去帮你看你家的时候，好多窗户上都已经破了，别说住一晚上了，就是去待一会，都危险，房子那么老。”

“文虎，就这样吧，你听叔的，绝对不能住，如果你执意要留在你家，我跟着你去，给你家亲朋好友交代一下，我也就放心了。”

“爸，我跟你一起去。”王成龙着急地说。

“行吧，那就听你的，叔。”

“嗯，这就对了，等会，天气稍微暖和点了咱们就走。”

王成龙也是抓住各种能和甘文虎在一起的机会，希望能在分开之前，把两个人的心结打开。这种别再心里的难受的确让他们两个心里都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