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儒家不是那么好入的。
儒、释、道三家虽然广开门户、海纳百川,但本质上依旧存在门槛,不是什么人都能挤进门的。
拿儒家来说,现在的儒家和过去不同,它已经逐渐发展成一种教派信仰,和佛、道两家等同。
也就是说,你不光要会吟诗作赋、通读经史子集、具备六德、六行、六艺,还要坚定儒家这份信仰。
可若是陆锦年对儒家产生了信仰,他就不能违背这份信仰去为实现为猎龙人正名的私心。
至于假意当个儒家人,实则是想等龙气影响消除之后再去做官…
这法子是绝对行不通的。
做任何事情,心不诚则不灵。
儒家养浩然之气,其本身就是在培养一种信仰的力量,只不过取的是天下读书人的信仰之力。
陆锦年能骗得过所有人,但骗不过他自己的内心。
心中无念,又怎么能养出浩然之气?
所以,他成不了儒生?
可是,不做儒生的话,他身体的异样一日不除,始终是个祸端,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如果可以选,在儒生、和尚和猎龙人之间,陆锦年会毫不犹豫的成为一名猎龙人。
但是,成为猎龙人的话,他又以什么立场为猎龙人鸣不平?
一切似乎进入了一个怪圈,陆锦年陷入两难之境,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这种事陆无悔没办法帮他,人活一世,有些选择可以向他人求助,但有些选择必须自己去面对才能得到答案。
陆锦年带着满心困惑回到了书院,发现山长带着学子们去了御颜坊,现在还没回来,偌大的书院空荡荡的。
陆锦年回到学舍倒头就睡。
他与龙兽大战一场,虽恢复了体力,可前后耗费的心力是没办法弥补的,一挨着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翌日清晨,陆锦年从梦中惊醒。
他梦见自己身体的异常被人发现了,山长和学子们把他围了起来,猎龙人奉命来杀他,师父也在其中。
但师父不是来杀他的,是来救他的,为了救他离开,师父背中数箭,死在了他面前。
陆锦年坐在床沿,看着清晨的阳光从门窗的缝隙中照射进来,在地面投下无数的光斑。
那光斑中仿佛印出了师父的影子。
陆锦年想师父了,从未有过的思念如江水一样席卷而来,年少的陆锦年被打的手足无措。
昨夜御颜坊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琅琊书院,据悉,三大书院的山长们还在和那三间寺庙和两间道观的主持理论。
好好的诗会,本来挺安全的,愣是在秽珠这儿出了纰漏。
砸了御颜坊不说,还死伤了好些个学子,这些学子背后可都是有靠山的,任何一家追究下来都不是小事,书院不愿背这个锅,必须讨个说法。
五位主持也不想承担这个责任,大道理、小道理、歪道理、正道理大说一通,先把你绕晕了,然后把锅推开。
书院这边也不是好相与的,论嘴皮子功夫,你们一群秃驴和牛鼻子还能是我们读书人的对手了?
一夜唇枪舌剑下来,三位山长口干舌燥,五位主持哑口无言。
眼看着结果就要出来了,五位主持忽然就跟神灵附体了一样,轻飘飘一句“龙兽是我们杀的”就把三位山长堵的无话可说了。
龙兽当然不是那五个出家人杀的,准确的说,不全是他们的功劳,陆锦年才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那一个。
可是,谁知道他陆锦年参与了呢?
陆锦年走的太快,又是乔装走的,没人看见他智斗龙兽的那一幕,他自己现在这情况,他也不敢去说。
而三个幸存的出家人得了自家主持的“指点”,当然不会砸自家的场子。
结果不言而喻,功劳全成了那五家的,虽然他们出错在前,可是没人知道他们怎么出错的,追究不到最大的责任。
再加上他们都把龙杀了,功过相抵,还有什么好说的?
猎龙嘛,有点死伤多正常!
三位斋长气到没脾气,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回到书院,山长召集了各斋斋长,告知他们将取消接下来所有的诗会和文会。
龙兽已除,笼罩狼郡的龙气也没了,没必要再组织这些活动。
学子们纵然遗憾,可也没太失望。
官方组织的诗会和文会是没了,可私下里组织的活动一点没少,单纯以文会友的话,机会还是很多的。
这次事件的结局让陆锦年多少松了口气,只要他参与猎龙的事情没有曝光,他就能多隐瞒一阵。
当然,他知道自己瞒不了一辈子,也许未来某天早上醒来,这件事就会被人翻出来传的沸沸扬扬。
但那毕竟是以后的事情了,就眼下来说,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如何做自己的选择。
日子平淡无奇的过了几天,忽然有一天,房管事来书院找陆锦年。
这天不是休沐日,陆锦年正在学堂里听讲呢,就看到房管事站在窗外冲他挥手。
陆锦年没有打断讲席讲课,而是等到一堂课结束才跑到学堂外和房管事打招呼。
“房管事,您怎么来了?”陆锦年问道。
房管事带着几分焦急,“哎呀”一声说道:“锦年孙少爷,有信啦!”
“什么信?谁寄给我的?”陆锦年问。
“不是这个信,是开临那边来人啦!”房管事语速极快地说道:“渐离少爷不是在开临失踪了吗,老爷托人去找了,一找就是好几个月,这不,今早上刚刚来人,说有渐离少爷的消息了,我知道孙少爷您肯定着急这件事,所以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陆锦年面露狂喜之色,拉住房管事的手问道:“真的假的?师父找到了?他在哪儿?”
房管事面色一僵,颇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来得及,还没仔细问呢。”
陆锦年觉得他有点成事不足,松了手,直接往书院大门跑去,房管事紧随其后。
陆宅。
厅堂。
老爷子陆无悔坐在太师椅上,身旁伺候着几双儿女,下方是一个包头小厮,正在向老爷子开临那边传来的消息。
正说着话呢,一道人影闯了进来,陆家人正欲发作,却发现来人是陆锦年。
陆家人立即默契的闭上了嘴。
没办法,陆锦年在老爷子面前正当红,谁惹谁倒霉,老大的遭遇就摆在那儿呢,谁还敢找不痛快?
陆锦年也意识到自己冒失了,跟师祖告了声罪,然后说出了来意:“师祖,听闻开临传来了师父的消息,可是他回来了?”
陆无悔叹息着摇了摇头,一指下方的小厮,说道:“你问他吧。”
小厮很有眼力,看出陆锦年在老爷子眼中极有分量,当即不问自答道:“我们还没有找到渐离少爷,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些线索。”
说着,小厮从怀中取出一只锦袋,从锦袋里倒出一串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