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郡郡守府，李牧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与陈设，颇有一种物是人是但事已非的感觉，三年前他以一种极度屈辱的方式离开了这里，可他却从未想着有一天，他自己还能回到这里，而且还是以此时的身份回到这里。

他是李牧，但却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赵国的李牧了，当他在新郑向那位王献上自己的忠诚之时，他就只能是秦国的李牧。

李牧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他也实在顾不得这些了，当他知道狼族劫掠他曾经的驻守之地时，他就已经坐不住了，这里有他的朋友，有他昔日的部署，更有在他人生中占据着一半的记忆。

当他知道自己有那个能力去救助自己曾经的故友部署之时，他心中的坚持就已经在崩塌了，至于郭开，那只不过是一道催化剂而已，即使没有郭开，李牧最终也会选择投效秦国，以活得足够的力量去救援自己记忆中的雁门郡与代郡，即使这种救援实际上会对赵国造成难以补救的危险，但李牧却顾不得那些了。

李牧思索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蜕变，在他那冷峻古朴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苦笑：李牧啊，你既然已经走上这一条路了，又何必去想那么多呢？保边地百姓的平安不就是你从军的愿望吗？虽然现在所依靠的力量与你想象中的有一些出入，但你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

“将军今天看起来性质似乎不错。”在李牧的思考中，姬无夜出现在李牧所在庭院的入口处。

“姬将军今日怎么也闲下来了？”李牧看到来人那张极具标志性的脸之后，露出一丝笑容道。

对于姬无夜，李牧向来是不怎么看得上的，在三年前韩国被灭的事件中，姬无夜在其中扮演着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李牧对其为人自然是极为鄙视，但如今他却已经与这么一个人同殿为臣，就在不久之前，他二人还在一个战场上共同对狼族作战，李牧实在是没有了继续鄙视姬无夜的底气，更何况，在之前与狼族的大战中，姬无夜也是出了大力的，在战争之中，李牧对于姬无夜也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姬无夜自身抛开品行不言，就其本领来说，他却是无愧于他当初的称号，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猛将，本身就有着能够冲锋陷阵的本领，兵法造诣也是不俗，这个在韩王安收下只会祸国殃民的存在，在嬴政的麾下却如同换了一个人般，姬无夜还是姬无夜，但姬无夜的毒已经没有了，如今的姬无夜只是一剂良药，这让李牧在感概人神奇的两面性的同时，也不得不为如今自己效忠的这位大王的手段而拜服。

“忙里偷闲罢了。”姬无夜苦笑道。

作为负责在雁门郡代郡招收少年军的主将，姬无夜自然不可能真的有什么空闲，此时他出现在这里，实则是有求于李牧。

招兵对着雁门郡代郡之中边疆之地来说，实在太过平常，但秦国刚刚占领这两地，就大规模的招兵，还是遇到了一些麻烦，尤其是招收士卒的年龄的问题：十三岁至十六岁年龄段的少年。

这让本就对秦军充满排斥的雁门郡代郡百姓打心底不想应募，即使秦军为这些少年军开出了足够优厚的田间，必如减免赋税等。

但秦赵之间的百余年的战争早已让两国的百姓间充满了隔阂，此时若非是狼族叩边转移了秦赵之间的矛盾，此次若非是由在雁门郡代郡享有崇高威望的李牧领军，秦军能够在占领雁门郡代郡之后能够出现如此相对稳定的局面都不可能。

而李牧显然没有相信姬无夜的说辞，在雁门郡，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他，尤其还是招兵这样的大事，李牧很清楚，姬无夜遇到了难题，而遇到难题的姬无夜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其实并不难猜测。

在李牧的审视下，姬无夜选择了说出自己的来意，而不是进行别的试探。

”实不相瞒，末将此次前来，实则是有求于将军。”姬无夜拱手道。

见李牧并没有什么反应，姬无夜继续道：“大王令我等在雁门郡代郡招收少年军，但这两地百姓对我秦军多少有些抗拒，对于我秦军的招兵公文也是半信半疑，因此，数日以来，应募者寥寥无几。”

“秦赵之间数十年见大战小战不断，百姓心中有所隔阂实属正常。”李牧开口道。

“末将也知晓这些，莫说是秦人赵人之间，即使是当初的韩人也是这般心态，但这些都可以改变，当年的韩国需要两个人，而如今的北境却只需要一个人就能够做到。”姬无夜看向李牧道。

当年韩国由他与张开地出面，在最短的世间内完成了韩人对秦国的归心，而如今的雁门郡代郡也需要北境的姬无夜与张开地，至于这个人会是谁，姬无夜十分清楚，若非如此，他今天也不会求到李牧府上。

“姬将军莫非以为这个人会是我吗？”李牧与其莫名道。

“末将并不知道这个人会是谁，毕竟，末将对于雁门代郡实在是缺乏了解，但是，末将却知道一件事情。”姬无夜道。

“姬将军知道什么？”李牧平静道。

“两郡百姓遭受一番狼族的劫掠之中，家中的存粮钱财还剩下多少？他们在今年的秋收之前可有足够的粮食去维持自己的生计？没有了赵国腹地支撑的关市可能维持下去？若是不能维持下去，又有多少百姓会因此而失去生计？”姬无夜直视了李牧道。

姬无夜不相信李牧不知道自己是在说谁，但李牧却因为自己的考虑而装糊涂，他姬无夜不介意让李牧看清一下眼下的局势，雁门郡代郡确实不能得到来自秦国腹地的钱粮支持，这两地在下一个冬天将会有无数的人饿死。

姬无夜也很想知道，赵人的气节能有多高，是否高到真的可以到了无视生死的地步？

面对死亡与生存的选择，他姬无夜很想知道，是不是有那么多的人能够不惧死亡